蘿澀氣極反笑:“兜子,你說啥?你再說一次!”


    王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金鐲子來,理了理雲鬢,不痛不癢地說:


    “我就說你冤枉好人了吧?好好一個娃娃真不知你是怎麽教得,聽說還由著他不去學堂念書,跟著個酸書生學字還打著投軍的心思,論我說,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婆婆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兜子嫌惡地看了一眼王氏,拳頭捏著緊緊地,他雖仰頭豎腦地,可卻不敢迎上蘿澀的眼神,這一番心虛早早落入蘿澀的眼中。


    心知兜子是決計幹不出投毒這種事的,隻是他肯一口認下,想必是有些原由在。


    “李琛,你知道這是什麽罪名麽?你考慮過後果麽?”


    聽到姐姐不再喊自己兜子,他鼻頭酸酸地,撇開頭將眼底的委屈盡數藏好,才梗著脖子硬頭皮道:


    “我知道,她家兒子在私塾的時候欺負過我,我是報仇的,我願意……我願意一命換一命!”


    薑嫵一個健步上前,狠狠給了兜子一耳光,她的眼睛叫滿腔怒火燒得通紅,打下去的手也氣得不住發抖。


    “好,小小年紀學會逞英雄,幫別人頂罪,完全沒有考慮過在乎你的人,好,我這就帶你去衙門領罪,成全你!”


    蘿澀說罷,拽上他的手就要往外拖去——


    可兜子已經不是之前的小不點了,這幾個月他像雨後春筍般抽著個子,加之習武打拳,強健體魄,儼然成了少年小夥兒,不是蘿澀可以輕易拖拽的動的了。


    “別!別——”


    就在僵持之際,李婆子從院子裏衝了出來,滿眼通紅,老淚縱橫,她抓上蘿澀的手就給她跪了下來: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老糊塗了,蘿澀丫頭,是老太婆我對不住你啊。”


    兜子像炸了毛一般,對李婆子嚷道:“有您什麽事兒啊,迴您院子去!”


    “這究竟怎麽迴事!”


    蘿澀被這一出出搞得頭腦發脹,胸口憋悶著一口鬱氣,眼皮直跳。


    三娘跟著一塊兒追來,她幫著蘿澀把李婆子從地上扶了起來,寬慰道:“老人家有什麽事說出來大家參詳,切莫動不動就下跪,你這不是要折人壽嘛?”


    李婆子一麵抹著眼淚一邊站了起來,抽抽噎噎道:“是我財迷心竅,想掙一筆快錢,有了錢就不用寄人籬下,能把大孫子帶迴老家,辦置田產老宅,我這也算對得起祖宗……可、可哪曾想……”


    “哪曾想差點毒死了人?”


    蘿澀氣極反笑,這都是什麽人,法盲麽?


    李婆子揉著自己袖角,悶聲道:


    “就是你請大夥兒上二葷鋪吃飯那次,鄉下的補貨剛搬進倉庫,我見門沒鎖,就進去灑了些,若不是聽見外頭兜子喊我,我隻來得及撒了一點兒,恐怕真是要吃死了人。”


    蘿澀扭頭看向兜子,追問道:“你那時就看到了怎麽不說?”


    兜子搖搖頭:“我不知道阿奶在裏頭做甚麽,出了事我才記得的,她年紀大,進了牢房一準沒命,我身體好,不怕……”


    又是一個法盲,蘿澀長歎一聲,用手扶額頭,簡直要抓狂了:


    “你以為是打架鬥毆的小罪名,關幾天就給你放出來了?別說人給毒死了,就是現在還活著,這麽半死不活的,你也少不了得個發配漠北的命,有了案底,莫說涼州軍,就是綠營散兵也會不收你的。”


    兜子緊緊捏住的拳頭鬆開了勁兒,垂下頭來。


    李婆子哀求道:“真有這麽嚴重哇?當時她隻說是些臭鹽巴,吃不壞人滴,隻想叫鋪子生意差些,我才同意的。不能讓兜子去頂罪呐,俺們老李家,就這一個獨苗苗啦。”


    “她是誰?”


    “是、是分鋪的杏花丫頭……”


    李婆子心虛地攪著粗糲的手指。


    蘿澀深吸一口氣,憋著罵娘的衝動,雖知道跟薑氏攤牌以後,沒有什麽太平日子過,卻不想報複來得這麽快,也這麽徹底。


    得不到零食鋪,她就打算徹底毀了它麽?


    既然知道源頭,那麽一切就有解決的辦法,談,和薑氏談。不等蘿澀上門去找薑氏,牛杏花已經挺著個大肚子姍姍來遲,


    她坐著二人抬的軟轎在鋪子外頭下了地,笑盈盈地走了進來,比起從前的喜怒形於色,現下的牛杏花,更像綿裏藏針的毒蠍,眼眸裏透著鴆色的光。


    “蘿澀姐姐這裏好熱鬧啊?我那分鋪冷冷清清的,要不是客人嚼舌根,我還不知道東家這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哩”


    李婆子立刻反水,站在了蘿澀一邊,指著牛杏花就罵:


    “你個狗娘養的賤貨,哄騙我辦事,就是你,現在裝著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做給誰看!我這就去跟知府大老爺說,叫他拿了你!你心思歹毒,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受罪!”


    牛杏花掩嘴笑了笑,水靈靈眼珠子就沒離開過蘿澀的臉,她想從她的表情中,汲取幾分慌亂的懼色,這些能讓她感到快樂。


    “呀,原來是李大娘你動的手腳?我還想著誰人如此兇惡呢,好呀,這就去報官,霍知府與蘿澀也是舊交,想必會秉公處理,嚴懲兇手呢”


    李婆子哪裏曉得霍禿子和蘿澀的恩怨,遑論霍禿子早是薑氏的走狗,他不出麵還好,一出麵,哪有蘿澀的好果子吃?


    “牛杏花,你不必跟閑人掰扯,說吧,你想要什麽?”


    蘿澀站在了她的跟前,眸色冷泠,她要知道對手的目的,想著:大約也是逼她交出鋪子之類的話吧。


    牛杏花撫隆起的小腹,感慨一聲道:


    “別家的狗會咬人,再怎麽養也是枉然,我家夫人說了,那三百兩銀子權當贈給姑娘了,既然這鋪子名聲砸了,那便歇下吧,好歹不是人命官司,出些銀錢打點撫恤,也不必拉誰頂罪,就說是鋪子東西的質量問題,憑誰說去。”


    蘿澀銀牙一咬,倒是比頂罪更可惡,若認下了質量問題,鋪子好不容易打起的好名聲,就這麽廢了!


    可是……


    不這麽做的話,勢必兜子和李婆子要進去一個,她不稀罕李婆子,可兜子能為了這個所謂的阿奶,寧願自己去頂罪,她也不能不考慮他的感受。


    真該死!


    見蘿澀猶豫不決,牛杏花眸中盡是得意之色,不痛不癢的輕道:


    “時間不多了,趁著還是我與你好商好量,你就自己關了鋪子吧,等到知府衙門帶著衙差來封鋪,那就更難看了,你說呢?”


    言罷,牛杏花撣了撣錦衣袖口上那莫須有的塵灰,向邊上的王氏斜睨去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扭身出了鋪子。


    轎夫壓轎,慢悠悠地給抬了走。


    牛杏花走後,蘿澀脊背一鬆,扶著桌沿兒邊坐了下來,三娘在一邊揪心的看著,隻是苦於插不上話,等牛杏花走了,才與蘿澀道:


    “事情既然這般了,咱們也得主動一迴,自己歇了鋪子貼告示,隻說作坊處出了岔子,要歇業追迴零食,整頓好了再開業。”


    李婆子顫悠悠,忍著驚喜試探道:“不、不用拿我去官府了?”


    蘿澀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去了也沒有用,她們本來就是衝著我這鋪子來的,大伯娘,你平日裏與牛杏花走得近,你倒是說來聽聽?”


    將話茬引到王氏身上,整一屋子的人都看向王氏,大家都把牛杏花走時那曖昧的眼神,看在眼裏。


    “我哪裏曉得,你是東家你咋說就咋辦唄……我鍋裏還有飯呢,我先迴去了!”


    不敢與眾人對視,她倉惶的往隔壁逃去。


    蘿澀想了想,薑氏注重既得利益,費工夫逼得她歇鋪做不得生意,還白搭上三百兩銀,豈不是虧出血來。


    料想她一定是打算自起爐灶!


    扭身與三娘道:“你今兒得早走,迴去挨村替我跑上一遍,那五家供貨作坊的頭替我籠絡住了,斷不能叫別人挖了去。”


    三娘誒了一聲:“牛奶奶和我娘那裏你盡管放心著,我瞧剩下三家也不是什麽忘恩負義的人,我去說說,應是無妨的。”


    “世事難料,利益麵前誰又能說的好。”


    蘿澀心中暗道:鋪子的售賣方式不值錢,她雖起了好頭,難免有模仿的,關鍵還在於那些打出名聲的零食上,故而控製作坊源頭是第一要緊的事。


    三娘得了活兒,跟牛乾先往牛家村去,順道把李婆子也一並帶走,這是蘿澀的意思,她怕薑氏翻臉,再迴頭清算,故先將人藏去鄉下。


    蘿澀另喊來了牛長庚,先將跑腿業務放上一放,把暫時歇業的告示挨家挨戶的送去。


    她自己則取了一百兩銀,割了豬肉,買了水果,上中毒的兩家門戶探望,把撫慰銀給上,賠笑道歉哄了整整半日。


    從南頭大街上走迴來,老遠處,正紅的辣椒店招還迎風飄著,原本門庭若市的鋪子,現下上著板。


    看著“娘子大人”的四字銅漆大字,蘿澀不禁心中酸澀。


    “別杵在這裏吹風,歇了就歇了,你正好休息一陣,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梁叔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大病初愈的他麵色很是憔悴,一身錦袍腰際玉革鬆鬆的勒著,似乎這兩日他清瘦不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麻辣田園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戎衣娘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戎衣娘子並收藏麻辣田園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