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見過領著他瘋狂逃命的老張,見過和他漫不經心打嘴仗的老張,甚至見過喝了二兩酒就滿足得像是得了全下的老張。


    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老張。


    不是因為老張的疲憊,也不是因為老張的消瘦,更不是因為老張風塵仆仆的狼狽,而是因為老張的眼神。


    路石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裏麵似乎有擔心,似乎有痛苦,似乎還有一絲絕望……


    他向老張揮揮手,默默走出軍營,在遠遠的一處雪丘上停了下來,努力將那顆沉下去的心穩住,問道:“賈東風不給糧?”


    老張默然點頭。


    雖然賈東風一直沒按約送來軍糧,但路石心中仍有著一絲僥幸,畢竟他對賈東風的為人還不能作出最後的評判,甚至還隱隱保留了其敢與『奸』賊鬥權的血『性』男兒形象。


    但僥幸之外更多的是理『性』,他也作了無數種可能的猜測,其中便有賈東風真的不顧八萬大軍死活,而故意不發糧。


    這一次,還真和那家夥沒有關係。


    此時見最怕的猜測得到了證實,路石心中瞬時騰起無法遏製的火氣,怒道:“這王鞍想做什麽?他知不知道這裏有八萬大軍,而不隻有我路石一個人!?”


    他一腳踢飛一團積雪,大聲道:“他賈東風就算對那家夥不滿,可以衝我來,可憑什麽不給鎮震、鎮巽兩營的將士們發糧?”


    老張看著家夥,知道不能再沉默,迴道:“起初他京城軍糧未到,讓我等我便等了,可我等了好些,他還是這句話,我便知道其中有問題。”


    路石狠狠道:“他能什麽問題?”


    老張沉默半晌,道:“是京城有問題。”


    路石惱火道:“軍糧呢,你又扯到京城幹什麽?”忽地一怔,問道:“京城到底有什麽問題?”


    老張嘟著嘴,眼不停地轉動,似乎在想怎麽。


    路石急道:“你有話就直接,別這麽磨磨嘰嘰。”


    老張清清嗓子,解釋道:“我不是磨嘰,而是這個問題隻是我的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無意瞟著路石眼睛瞪了起來,趕緊又道:“雖是猜測,但絕不是胡猜『亂』測。”


    略略停頓,他緩緩道:“其一,我許久都收不到晉王府的消息了,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其二,賈東風被我催得急了,竟然用閔高來威脅我,顯示出了從沒有過的強硬。”


    “所以……”


    他看著路石,道:“我擔心殿下會出事。”


    “你是那家夥?”


    路石怔道:“你誰不好,偏他有事?他能有什麽事?”


    老張搖搖頭,道:“賈東風既然表現了以所未有的強硬,那明他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底氣,而這個底氣絕對不是他在代聖決斷軍務。”


    “底氣?”


    路石虛眼看著遠方,剛穩住的心又繼續下沉,半晌道:“當初聽到賈東風是那白癡建議大軍進沼澤,我就應該有所警惕。”


    老張虛著眼,意外道:“你懷疑二皇子?”


    路石沒好氣道:“賈東風的底氣,隻能是他!”


    老張想了想,道:“殿下從來沒給我過,但我有所懷疑,京城裏確實有殿下也感到為難的存在,但我想啊,應該不是二皇子。”


    繞道沼澤是二皇子鄭堅的提議,路石懷疑他自然算是有依據,但聽到老張後半句話的意思,不禁愕然道:“你懷疑陛下?”


    老張警惕地向四周望望,壓低了聲音,道:“你也知道我隻是懷疑,能不能點聲?”


    路石怔了半晌,還是覺得太過荒唐,低聲道:“那家夥的實力應該不比你差吧?而陛下雖然人在極位,但身體向來不好,手中也沒有兵權,他怎麽對那家夥不利?”


    老張挑挑眉,道:“不知道。”


    路石對老張這個毫不負責的迴答氣結無語,但卻很快冷靜了下來,眼睛越發明亮、越發清澈,半晌突然道:“一切皆有可能!”


    老張疑『惑』道:“什麽可能?”


    路石想也沒想就迴敬道:“不知道!”


    老張咧咧嘴,並不在意,笑道:“現在怎麽辦?”


    路石側頭看了看軍營,道:“你跟我再迴馬爾城一趟,不管用什麽辦法,我也要賈東風送糧來。”


    老張遲疑道:“不如幹脆迴趟京城吧,不然我心裏總是不安。”


    路石輕輕搖頭,指著軍營道:“你我走了容易,他們怎麽辦?”


    老張默然。


    迴到軍營,路石將周旋和蔣仁品叫到帳中,了賈東風不發糧之事。


    周旋皺眉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們縱然不能迴馬爾城,可也該迴撤出沼澤,找個有吃有喝的地方進行休整。”


    蔣仁品輕聲道:“現在的問題是,就算大軍迴撤,也絕對走不出沼澤。”


    周旋怔道:“同意!”


    路石伸手示意二人不再多,道:“隻能辛苦兩位神將再堅持些時日,等我從馬爾城迴來。”


    他目光在周、蔣二人臉上掃過,沉聲道:“必要的時候就殺馬,哪怕是將士們哀求也必須殺,畢竟它們再如何珍貴重要,也沒有將士們的『性』命珍貴重要。”


    雖然那一夜的歌聲還時不時地迴繞在他腦海,那名軍卒的話也時常在耳邊響起,但他更記得另外一句至理名言——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他十分清楚,叔齊、叔喜帶來的獸肉最多隻能維持三四,自己不犧牲任何一種戰友的決心已經隨著獸肉的減少而日漸淺薄,此時鄭重告訴周、蔣二人,其實就是讓他們做好殺馬的心理準備。


    當然赤烏馬除外。


    而這個除外也給了他緊迫感,否則真遇到必須在赤烏馬和將士們之間二選一的時候,他雖不致於難以決擇,但那個決擇一定是讓他心痛的決擇。


    周、蔣二人見郡王殿下如此鄭重,也神『色』凝重地沉聲應下。


    路石不再耽誤,與老張辭別周旋和蔣仁品,迅速撲進了風雪裏。


    二人輕裝簡從,次日夜間便出了沼澤,又僅僅用去五日,便抵近了馬爾城。


    夜『色』降臨。


    二人看著山脊般的城廓,終於忍不住同時一屁股坐在雪地裏。


    老張連續趕路多日,心中又擔憂京城有事,有些火急氣虛,縱然是明神境身手也感覺吃不消,喘了半才有力氣喝些水。


    路石這般不要命地趕路,固然是念著大軍沒糧而不敢耽誤時日,但更多的則是被老張這匹瘦死的駱駝所連累,數日疾馳飛掠後早就精疲力竭,坐到雪地上後又重重仰倒下去。


    半晌,老張虛著眼問道:“還能動嗎?”


    路石咬牙坐起,道:“不能動也得動,今夜就得『逼』賈東風發糧。”忽然又想起一事,道:“上次你迴來,閔高就沒幫著你一句話?”


    老張搖頭道:“配發軍糧屬於軍務,賈東風是代聖決斷軍務,閔高哪敢多言?”


    路石不滿道:“殺西羌降卒膽兒那麽大,現在在賈東風麵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真是枉為副都督!”


    老張沒有接茬,起身將路石攙起,向馬爾城走去。


    路石有著連老張都不告訴的打算,便沒有走城門,而是尋著一偏僻處直接掠過城牆,又和老張在房屋上潛行片刻,隨著後者到了賈東風的住處。


    此時已是亥時末刻,二人避過巡警的龍羽軍,悄然入了一間半掩的木門,然後看到了賈東風。


    蠟光微搖。


    正在伏案寫著什麽的賈東風抬起頭來,微怔之後展顏笑道:“遊騎將軍何時迴來的?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路石沒有客氣,直接而簡單地道:“賈丞相,軍糧呢?”


    賈東風笑『吟』『吟』地起身見禮,又令人上茶,最後才緩緩道:“遊騎將軍稍安勿燥,我已給老副統領得十分清楚,軍糧正在籌措之中,急是急不來的。”


    路石看著賈東風此時行事仍然還真像東風那樣淡然,臉『色』沉得像要滴下水來,道:“我不急,但那八萬將士急,丞相可否知道,到三日前為止,他們就已經開始殺戰馬度日了。”


    賈東風眉頭微皺,道:“戰馬乃是神鎮營的戰力保障,殺了戰馬如何打仗?”忽又驚道:“遊騎將軍,你得趕緊迴去,告訴他們赤烏馬可千萬不能殺!”


    路石再也忍不住,霍地跳起來,怒道:“仗是人打的,沒有了將士們,你拿什麽去打仗?你以為你是叔齊啊,戰馬都聽你的?赤烏馬怎麽打仗啊,甩尾巴還是撅蹄子?


    賈東風臉『色』一沉,道:“遊騎將軍請自重,此時討論的是軍務!”言下之意甚是明顯,他此時代表的是陛下,包括你郡王殿下也不得放肆。


    路石怒氣尤盛,哪裏自重得下來,但還沒來得及再次不自重,身後的木門便轟地一聲倒地,騰起蒙蒙一團塵粉。


    在這團塵粉最前端,出現了一隻真正放肆的拳頭。


    這本書寫到現在還能簽約,真是讓我很意外,當然也挺高興,隻是我的事情還沒處理結束,更新力度還不能保證,有些心虛。盡力而為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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