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石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至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的,又怎麽走到了秦淮河邊。


    此時的秦淮河上已是漆黑一片,那些流燈溢彩的畫船早就沒有了蹤影,河畔也早沒了人,隻是偶爾會有巡警的龍羽軍出現。


    其實河上也不是完全漆黑,還有河畔勾欄的燈籠,灑下不少倒影在水麵,星星點點,隨著水麵蕩漾、扭曲。


    顯得很是無助,也很茫然。


    路小石蜷縮在河邊一棵楊柳下,兩眼無神地看著那些燈籠倒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有兩到三名龍羽軍軍卒瞟到了路小石,但也就是瞟了瞟,沒有誰會多看他一眼。


    畢竟對於王朝人來說,酒醒後才知道自己身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下,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件奇怪或者丟臉的事情。


    路小石就如沉醉之輩那樣,靠著樹身,一動不動。


    直到天亮。


    紅彤彤的朝陽從地平線上跳出來,把金子一樣的陽光灑滿了水麵,秦淮河頓時充滿了生機,以及富貴。


    河邊漸漸有了行人。


    路小石忽然站了起來,衝著朝陽誇張地伸展了手腳,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眼神漸漸明亮、清澈起來。


    看來這一夜,他到底還是想了些什麽。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他展顏一笑,好看的臉蛋兒像花兒一樣,得意道:“別以為我沒地兒去,不是還有邛州城?不是還有狗兒?還有老牛頭兒呢!”


    經此一夜,原來他想的是跑路!


    當然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雖然奸賊之子的身份甩不掉,但畢竟沒有多少人知道,隻要遠遠離開京城,那他就還是原來的他。


    “是他?”


    “是他!”


    不遠處的兩個行人,驚詫地看著路小石。


    卓偉和宋且德。


    “不是被抓進京尹衙了嗎?”宋且德的大嘴幾乎咧到了耳根。


    “定是脫逃!”


    卓偉冷笑一聲,道:“看來真是老天相助啊!”


    宋且德恍然,興奮道:“先打個半死再報官!”


    …………


    路小石笑吟吟地看著卓、宋二人走近,軟刀從手中垂下,刀尖像柳枝一樣微微搖擺,偶爾會反射出陽光的光茫。


    他當然看出——其實不看也知道,卓、宋兩人此時的意圖,心中竟是莫名的高興。


    這是一種不太容易說清楚,但絕對容易理解的心態——用“不管生死”去換掉“生不如死”,不是賠本的買賣。


    這樣說或許有些難以理解,換個簡單的說法或者比喻,則是此時的路小石,就像一隻失戀的公雞,好鬥!


    宋且德飛身掠來,像另一隻公雞。


    他知道路小石已破境忘形,但這又怎麽樣?他早已忘形成功,何況還有忘形境中幾乎無敵手的卓大公子……


    “唔——”


    他倒飛了迴去,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滿臉驚恐地看著路小石,好像看到了一隻不要命的公雞。


    其實他錯了。


    路小石不是不要命,隻是打法不要命。


    麵對宋且德飛身刺來一劍,他手中軟刀忽地變得筆直,像一隻疾速的箭,直直地對著宋且德胸口刺去,竟是根本不管對方的劍。


    宋且德則不得不管,大驚之下緊急扭腕,將軟刀格住,但他沒料到,對麵那隻公雞的腳,竟然同一時間出現在了他小腹位置……


    他被路小石一腳踹了迴去。


    卓偉眼神很熾熱。


    他似乎明白了,桂樹為什麽會說這個家夥不是一般的家夥,看來應該不僅僅是因為他會藏伏,更不僅僅是因為他會灑石灰,而是他會賭。


    賭對方不敢和自己拚命。


    其實這樣的賭,就是一種心戰。


    麵對這樣的賭徒,他在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大意的同時,也燃起了鬥誌,而且是極有信心的鬥誌。


    所以直到宋且德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後,他才出劍。


    很快的一劍,很穩的一劍。


    金色的陽光突然明亮了許多,長劍連著劍尖前端三尺長的劍氣,像一條穩健的蛟龍,極快地穿梭在晨光裏。


    如果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看去,這條蛟龍仿佛是在金光閃閃的秦淮河上巡視,眩目璀璨的畫麵裏,散發著君臨天下的霸氣。


    路小石,則像是它在巡視途中發現的一個小小的逆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蛟龍眨眼便攜著摧毀一切的氣勢,到了逆臣的身前……


    就在這時,一道更為眩目的金黃光茫閃出。


    陽光仿佛更明亮了。


    不可一世的蛟龍,在這明亮裏突然黯了下去,前端瞬間被金黃光茫吞噬,後半部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次變淡,最後煙消雲散。


    從卓偉出劍,到劍氣渙散,其實隻是極短的一瞬。


    而在這一瞬之時,路小石的軟刀已如劍一樣刺出。


    他破境忘形不久,這招夕陽照也用得不多,但這次到底沒有再出現意外,成功地防住了卓偉這一劍。


    就像他對老張說的那樣,夕陽照像是一麵盾,但又不僅僅是盾,而是盾中有矛——軟刀隨著那道金黃光茫,從他胸前斜斜地劃出,直指卓偉,轉守為攻。


    卓偉暗自吃驚,沒想到路小石會輕易地化解他的主動進攻。


    但他驚而不亂,麵對路小石的淩厲反攻,他收劍、側身、迴刺等動作一氣嗬成,如小河流水,對反攻進行了再反攻。


    路小石被逼得連退數步。


    “不錯……”


    卓偉想誇一誇對手,是真心的誇——等到打敗對手後,才可以用這樣的落差去更好的侮辱對手!


    但他剛說了兩個字便住了口,同時臉色大變。


    被逼退的路小石根本沒有停頓,便忽地側滑數步,將嗡然之聲猶未斷絕的軟刀,砍向杵在一側的宋且德。


    這一刀突然而狠厲。


    好在宋且德雖然被踹得不輕,但反應還在,迅速地橫劍格擋。


    但他驚慌之中並不知道,路小石已然又手腕微斜,軟刀便轉了半圈,刀身橫麵被劍擋住,刀尖卻沒有停頓、甚至更為疾速地彎曲下去,如蛇信一樣點在他左側肩窩。


    這是他左側肩窩第三次受傷。


    但前兩次是被拳頭所傷,雖然疼痛難忍,倒也沒傷筋骨,而這次卻是被刀尖插入兩寸有餘,頓時鮮血直流。


    宋且德吃痛倒地。


    忘形境強者之間的打鬥,往往看著就隻有眨眼的功夫,但隻有當事人才能感受到,這眨眼功夫裏麵包含著難以言狀的壓力和驚險。


    在倒地的瞬間,宋且德仿佛虛脫一般,死後餘生的冷汗瞬時冒出了額頭


    雖然路小石又被卓偉纏住,暫時不會再攻擊自己,但他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嘶聲叫道:


    “殺人兇犯在此——”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奇怪的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寸小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寸小刀並收藏奇怪的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