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歿了。”


    沒等路小石開口,一臉嚴肅的老張就先說道:“昨天我還想著可能是謠傳,可今天知道了,這消息確實是真的。”


    “死了就死了,還歿了!”


    路小石沒把太子死了當迴事,但老張的反常態度還真是事兒,於是強打精神,好心勸道:“昨兒就聽金不換說過了,怎麽現在還念叨?管它是真的假的,你這麽叨叨自己不累啊?”


    老張卻像是沒聽見路小石說話一樣,嘴裏嗞了一聲,又問道:“你說兇手會是誰呢?”


    “你可真是……”


    見老張執著地表現了對什麽太子那種與其說是莫名其妙,還不如說是自不量力的上心,路小石頓生恨其不爭的埋怨,張口就要說一句狗拿耗子什麽的,但看了看老張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又活生生地把後半句給咽了迴去。


    “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事兒如果是真的,那兇手明擺著是北氐國那位平喜公主。”


    “明擺著是怎麽個擺法兒?”


    “老張,既然你說這個消息是真的,是不是也包括你家那位太子是死在洞房裏…...”


    老張微微點了點頭。


    路小石暗自寧了寧神,接著再道:“這是最基本的作案條件啊!你想想,太子是死在洞房裏的,那洞房裏還有誰?隻有公主!你別說什麽侍女啊,在人家辦事兒的時候,她們也得候在外屋不是?這就是明擺著的,當時隻有那位公主具備作案條件,那兇手除了她還能有誰?”


    “可太子是被人下了毒啊,這下毒之人卻就有可能是任何人,至少是太子府的任何人。”


    “啥?那冤鬼是被毒死的啊?”


    路小石臉上有些發熱,責怪道:“你怎麽不早說呢?嗯,我這人是講個實事求是的,既然太子是中毒而死,那確實不能簡單地肯定兇手就一定是公主……但是她仍然有最大的嫌疑,必須得好好審上一審。”


    “審不了。”


    “咋了?那大奸賊禍國殃民不是挺厲害嘛,怎麽一遇到北氐國就怕了?”


    “別瞎說,根本不是那麽迴事兒。”


    “那你說是怎麽迴事兒?”


    “那公主不見了。”


    “不見了?”


    路小石瞪圓了眼,驚訝道:“怎麽會不見了?太子府護衛幹什麽吃的?京城龍羽軍幹什麽吃的?”


    北氐國的平喜公主南嫁王朝詔明太子,這是王朝舉國皆知的大事。既然是王朝的大事,那麽不管是太子府的護衛,還是巡警京城的龍羽軍,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在這種情況下,按理說不會有任何人能夠輕易地在夜裏出了京城,何況這個人還是具有殺害太子嫌疑的北氐國公主。


    所以路小石驚訝得很有道理。


    “說的是啊,可還真就不見了。”


    老張眯著眼睛,搖頭道:“王朝太子死了,北氐國公主也失蹤了,這事兒就成懸案了。不過消息傳到這兒來,應該是十天前的事兒,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找著。”


    “哎喲喂,瞧把你給為難的。”


    路小石隻是單純地驚訝,並不表示對這事兒本身產生了一絲絲的興趣,所以瞪了老張一眼,道:“一個窩在柴房的老頭兒,老惦記皇宮裏的事兒,這事兒叫什麽事兒?行了行了,趕緊睡吧。”


    老張有些走神,完全沒理會路小石的擠兌,長歎一聲,又道:“你說怎麽辦呢?北氐國肯定要遣國書過來,質問他們的公主去了哪裏,王朝該怎麽迴複?那太子的事兒又該怎麽辦?搞不好還要出點事情……”


    路小石沒好氣道:“越說越來勁兒了,就算你在宮中,也不過是一太監的命,幹嘛總想著操皇上的心?”說著就脫了衣衫上了炕。


    老張終於迴過了神,怔道:“你羊皮褂呢?”


    “送人了。”


    “哎喲喂,你這才是少爺的作派小廝的命呐,那可是昆侖山上的雪羊皮,這冬天還沒過完呢,怎麽說送人就送人?”


    路小石沒吭聲。


    老張歎口氣,兀自說道:“送吧送吧,什麽都送了人,以後就得看老天爺臉色了……唉,你說這事兒該怎麽辦呢?”


    路小石從被窩裏探出頭來,皺眉道:“什麽怎麽辦?打啊!不過你得先有本事那奸賊給滅了,那樣的話咱皇上就能領著赤烏神騎打過衣冠江去,把王朝的大好河山給奪迴來,不然你在這兒給我叨叨有什麽意思?”


    老張瞟了路小石一眼,嘀咕道:“晉王可不是奸賊。”


    路小石翻了個身。


    “小石……”


    “叫我老路!”


    “小石……


    “有完沒有?從記事起,你就在我耳邊嘮叨王朝這些破事兒,我就想問一句,這些破事兒跟我有什麽關係?”


    “還是那句話,等你到了二十歲,我自然會告訴你。”


    “拉誰漏誰!”


    “什麽?”


    “愛說不說!”


    “這是伊蘭國話?不像啊,還是土魯話?月奇話?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沒印象的多了!我說老張,你是不是偷偷給我算過命,我隻能活二十歲,你就想到時讓我死得明白?”


    “別瞎說!


    “那你說!”


    “其實……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估摸著你煉功太懶,可能要等到二十歲才能晉到忘形境。”


    “不到忘形境就不能說?”


    “說了我怕你死了。”


    “我謝謝您咧!”


    “謝倒不用,再陪我說說話就行。”


    “我一說還得數落你,像個沒有蛋的公公一樣,十幾年不陰不陽地纏著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害得我做夢都以為我就是皇上,至少也是個太子什麽的,結果…….”


    “嘿嘿,你才多大?皇上那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個太子。而你真若是太子呢,現在已經死在洞房裏了。”


    路小石微微一呆,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大紅喜字旁邊那張女人的臉,上麵還掛著那絲我就對不起你了,可你又能怎樣的嘲諷……


    “呸呸呸!”


    他使勁地搖搖腦袋,讓眼前那些幻象消失,嗔道:“老張,幽默感是裝不出來的,咱能別這樣嗎?”


    “……什麽敢?”


    路小石一咕嚕翻身坐起,盯著老張問道:“給句實話,你今兒到底怎麽了?”


    老張想也沒想,道:“等你到了二十歲……”


    “打住!”


    路小石狠狠瞪了一眼,又得意地笑道:“你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話,還是聽聽我的吧!嘿!今兒晚上我可神了,幹掉了一個忘形境!”


    老張猛地瞪著路小石,但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這還不算!”


    路小石見老張被震驚了,臉上更加得意,道:“還有兩個化氣境呢,我單挑三人,氣兒都不帶喘的……”


    老張小眼一虛。


    路小石嘿嘿一笑,語氣弱了下去,道:“就喘了些粗氣,但真沒費什麽勁兒,你說我是不是快破境了?”


    老張仍虛著小眼,仍沉默不語,過了半晌忽然說道:“我們去京城吧。”


    路小石怔道:“去京城做什麽?”


    “我想讓你去參加稽考。”


    “我勒個去!不去!”


    “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


    路小石瞪著老張,道:“你知道稽考是什麽嗎?”


    “你知道的都是我告訴你的。”


    “那不得了?那你還讓我去?”


    路小石憤憤道:“你知道參加稽考的人,多半是要參軍的,要打戰的,要死人的!”


    老張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但王朝人誰都以參軍為榮,做夢都盼著打出飛仙關、打到江對岸,把大片的江山奪迴來,你也成年了,是該想想這些正事不是?”


    路小石怔怔地看著老張,關心道:“你還說你沒事?明顯是病了嘛!”


    “我沒病。”


    “沒病你能顛三倒四?”


    路小石氣惱道:“一會兒裝活菩薩,生怕我死了,一會兒卻讓我去參加稽考,又生怕我不死!”


    他越說越氣憤,跳起來在炕上直打轉,指著老張說道:“老張啊老張,從小你就教我……不,你這輩子教會我的唯一本事,就是怎麽去貪生怕死,今兒冷不丁卻讓我去舍身取義,你沒病誰信呐?”


    “就算我有病吧,那你去還是不去?”


    “不去!”


    “可想清楚了,你去了我就告訴你的身世,包括你一直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你剛才還說要等我年滿二十才告訴我?”


    “那是剛才,現在隻要你答應參加稽考,我就一定告訴你。”


    “告訴我也不去……你說真的?”


    “真的。”


    路小石沉默了。


    他四歲以後就不再相信自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而一定和世上所有孩子一樣有爹有娘,隻是老張總是笑眯眯地躲閃他的疑問。


    這導致他好些年都認為老張就是他的親爹,直到十三歲那年,他想起了一些和這個世界無關的事情後,才從遺傳學的角度,客觀地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而這讓他對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而且充滿期盼。


    因為那時候的他,突然多了一個二十七年的記憶,偏偏這個二十七年的記憶卻沒有一點內容值得留戀和迴味,反倒更顯出這世的十七年,是那麽的真實,是那麽的親切。


    雖然十七年來,他和老張一直在流浪。


    當然,從他十三歲開始,他和老張在流浪的同時,彼此間也展開了鬥爭。


    就是關於他身世的鬥爭。


    他想通過語言上的鬥爭,從老頭兒的隻言片語中捕捉一些信息,從而分析判斷出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誰。


    遺憾的是,薑還是老的辣……


    良久,路小石幽幽說道:“那我得和狗兒說一聲,欠我的二十文錢就免了;得給柳大戶說聲抱歉,到底沒有打聽到他爹和小妹的消息;得給老張二說聲謝謝,都白吃他三迴豆腐了;得給冬生哥……還有老牛頭兒,都還沒給他清帳……”


    老張嘀咕了一句:“他們都是好人,可對你來說,到底是過客而已。”


    路小石想了想,沒有反駁。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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