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在淮河南岸,據說以前是一個小村子,後來不知道怎麽了,一夜間全村暴斃。全村死絕之後一個月,這事才被人發現,那時候整個村子都臭了,附近村子運來土方,將整個村子埋了,漸漸地,這兒就成了亂葬崗。


    我和婉兒到達亂葬崗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看到了周圍圍了一圈鐵絲網,謹防不知情人闖入,我記得以前是沒有的鐵絲網的,看來這裏鬧鬼更兇了。


    這裏的荒草淹沒膝蓋,走在裏麵,一不小心就會踩到死人骨頭和腐爛的棺木,而且一眼瞧去,全是黑壓壓的墳頭。


    還沒走幾步,我就看到從四方露出好幾個腦袋,那奇形怪狀的模樣,肯定不是人類,嚇得我趕緊把手放到口袋裏,握住了照妖鏡。


    此時此景,就算有婉兒陪著,我也感到害怕,說道:“婉兒,我把照妖鏡拿出來了。”


    婉兒道:“你怕的話,就拿出來吧。”


    我掏出照妖鏡,往幾個鬼影照去,果然嚇得一眾鬼躲得遠遠得,再也不敢露頭。隻是我見到婉兒也在躲著照妖鏡,顯然也害怕,又把鏡子收起來了。


    婉兒一邊走,一邊留意各個墳堆。


    我就道:“你是在找老爬屍的墳嗎?這裏上千個墳,墳都差不多,你怎麽找?”


    婉兒道:“老爬屍住在一座大墳裏,墳頭前有一個傾斜的無字石碑,隻要找到石碑,我想就能找到孩子。”


    我‘哦’了一聲,也開始找石碑,找了好大一會,還是沒找到,眼看已經到亂葬崗腹地了,心裏更加擔心,說道:“婉兒,你說,如果我找老趙叔來,豈不是更好?”


    婉兒道:“老趙叔也管不了這裏。”


    我問道:“為什麽?他不是陰司大老爺嗎?”


    婉兒道:“這和人間一樣,總有些地方,是管不到的,而且老趙叔不能來這裏,如果來這裏,會被這裏的所有鬼魂聯合對付的。”


    我搖搖頭,第一次感到陰間的黑暗,腳下又踢到一個人頭骷髏,頓時想起一事,不由驚道:“糟了!”


    婉兒站住了,問道:“什麽糟了?”


    我道:“三娃失蹤這麽久了,老爬屍會不會已經把他吃了?”


    來之前,一直想著怎麽找人、去哪找人,卻把最重要的一點忘了,——如果人死了,那也不用找了。


    婉兒道:“三娃沒有死,如果他已經死了,我也不會帶你來找人了。老爬屍和一般吃人的惡鬼不同,他隻吸收人的陽氣,而且人有精血可補充陽氣,老爬屍懂得這一點,不會一下子把三娃吸幹的。”


    我小心問道:“那老爬屍吸幹一個孩子要多久?”


    婉兒道:“一個孩子不吃不喝能挨多久,老爬屍就會等多久。”


    我心裏放心了,三娃失蹤才一天,應該沒事。


    前麵忽然傳來幾聲笛聲,雖是斷斷續續的,卻聽得我精神一震。


    有人!


    亂葬崗會有什麽人?不管有什麽人,都可以問問關於亂葬崗的事情。


    我招唿婉兒加緊腳步,往前走去。


    可是當我看到‘吹笛人’的時候,不由一呆,居然是一個隻有半人高的小鬼,他坐在破爛的棺材上,手裏拿著一節白骨,放在嘴邊嗚嗚吹著。


    小鬼一頭癩包,還在滴著膿血,左眼球掉出來了,掛在眼眶下,看到我的時候,忽然對我咧嘴一笑。


    我下意識地又想去拿照妖鏡。


    小鬼擺手道:“你們不是要找老爬屍嗎?我可以帶你們去。”


    我喜道:“真的?那太好了了。”


    小鬼在前麵帶路,一邊走,一邊還笛子不離口地吹著。


    我心裏感慨,看來鬼,也是什麽樣的鬼都有,這小鬼不僅熱心,笛子吹得還很瀟灑。


    亂葬崗裏的墳墓,一座挨著一座的,有的地方就顯得擁擠,隻能一個個排隊走過,我一直緊緊跟在婉兒身後,深怕拉後。


    可是當我們饒過幾座緊挨著的墳墓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小鬼和婉兒都不見了。


    這下真讓我嚇了一大跳。


    “婉兒!”


    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可是,婉兒沒有迴音,倒是從荒草裏傳出一陣‘呲呲’的聲音,然後爬出一條黑鱗大蛇。


    蛇身有大腿般粗,蜿蜒而來,蛇尾拖到老遠,蛇的兩隻眼,發出藍盈盈的光,黑夜裏特別顯眼。


    這麽大的蛇,一般人遇見都隻有逃命的份,照妖鏡對蛇又沒有用,我隻得轉身就跑,可是黑蛇緊跟不放。


    好在這裏可以走曲線,黑蛇一時追不上我。


    我一邊跑,一邊尋找婉兒,忽然腳下絆到什麽東西,一下子摔倒在地。


    這麽一緩,大蛇已追了上來,我剛站起來,蛇身一繞,就把我纏住,高昂的蛇頭,對著我就咬了下來。


    我反應還算敏捷,危急中雙手舉起,握住了蛇頸。這些都是超常發揮,平時肯定做不到,都是婉兒內丹的奇效。


    蛇頭就在我腦袋上方,吐著的蛇信子幾乎伸到我臉上。


    這時候我才看見,絆到我的居然是那隻小鬼,他見我被纏住,站在一邊拍著巴掌大笑。


    我心下憤怒,好一個惡毒的小鬼,不安好心,等我出來,立刻用鏡子照死你。


    可是,我根本動不了,黑蛇絞動的身子,讓我骨頭都痛了,我也知道,如果沒人救我,我遲早會被纏死。


    那個小鬼歡笑著,蹦蹦跳跳走過來,他一靠近,我就聞到他頭上癩包腐爛的惡臭味,還想他要幹嘛,就見他握緊了白骨笛子,對準了我的眼睛。


    那截白骨,不知道他從哪撿的,一端碎裂,恰有個像釘子一樣的尖頭,他就用尖頭部分往我眼睛裏戳來。


    我心裏一涼,這下眼珠子保不住了。


    白骨已經到了我眼前,忽然一陣陰風刮來,就見小鬼驚叫一聲,一下飛了起來,撞到旁邊的墳墓上,將墳墓都砸了一個坑。


    小鬼從墳頭滾落,然後鑽進一座矮墳裏不見了。


    陰風散去,婉兒出現在我麵前。


    我看到了救星,忙歡喜地喊了一聲‘婉兒’。


    不待我說,婉兒的五指已經穿過蛇七寸部分,下一秒,蛇頭已經被婉兒扯了下來。


    就算沒了蛇頭,蛇身子依然緊緊纏著我,在婉兒的幫助下,我才脫困出來。


    我很沒出息地抱著婉兒,驚魂不定地道:“婉兒,我可找到你了,你再晚來三秒,我就成瞎子了。”


    婉兒看著我笑,笑得那麽甜蜜,有一瞬間,我都恍惚了,覺得這裏不是亂葬崗,而是我們相處的美好場所。


    我這才想起小鬼,掏出照妖鏡,轉身去找,憤憤地道:“小鬼跑哪去了?”


    婉兒道:“他逃跑了。”


    我找了一會,沒找到,隻好收起照妖鏡,問婉兒道:“剛才是怎麽迴事?走著走著,忽然不見你們了。”


    婉兒道:“我也疏忽了,這小鬼吹得並不是普通的笛子,而是一種迷魂笛,我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和你走散了都不知道。等我醒悟,已經找不到你了,好在你沒跑遠。”


    我看她一副被嚇著的樣子,知道她是關心我的安危,很是感動,拉著她的小手,道:“我福大命大,沒事的。走吧,我們還要找人呢。”


    轉過兩個墳堆,婉兒忽然讓我蹲下,說道:“我們再悄悄迴去。”


    我奇道:“迴去幹嗎?”


    婉兒道:“其實我看見小鬼藏在一個墳堆裏了,我們迴去找他。”


    我一想起小鬼用尖骨頭刺我眼珠子,就生氣,說道:“對,這小鬼真狠毒,找到他,一定要廢了他。”


    婉兒道:“先不能動他。我們要讓他帶路。——我知道為什麽我們找不到老爬屍的大墓了,因為老爬屍要修煉,不想被打擾,用障眼法把他的墓穴屏蔽了。小鬼會帶著我們找到老爬屍的巢穴。”


    我道:“你肯定小鬼和老爬屍有關係嗎?”


    婉兒道:“你拿出照妖鏡嚇跑一眾鬼魂的時候,亂葬崗肯定已經傳遍了。這小鬼還敢出現在我們麵前,又知道我們要找老爬屍,你說他們有沒有關係?”


    我一想,婉兒說的一點沒錯,又悄悄折迴去,躲在一片草叢裏,看著一座小墳。


    過了好大一會,我都懷疑小鬼是不是早已走了時,墳土突然鬆動,小鬼滿是癩包的腦袋先探了出來,他看了看四周,沒看到我們,這才從墳墓裏鑽出來,走到被婉兒殺死的黑蛇麵前,蹲了下來。


    我以為他是傷心呢,過了片刻,就見他舉起枯手,二指間捏了一個蛇眼,對著月亮看著,一邊看,一邊‘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大概因為小鬼少了個眼珠子的緣故,他對眼珠子也有特別嗜好,之前他打過我眼珠子的主意。


    小鬼隨後將另一隻蛇眼也挖了出來,小心放在口袋裏,才滿足地吹著笛子走了。


    我們一直跟著小鬼,見他左轉右繞,最後在一片亂墳間消失了。


    婉兒這才站起來,不再隱蔽道:“幸好有他帶路,不然找一晚上也找不到。”


    我問道:“小鬼怎麽消失了?”


    婉兒指著前麵道:“你用照妖鏡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掏出照妖鏡就著月光一掃,眼前的亂墳好像有魔法一般一點點消失掉,但是眼前現出一座好大的墳墓來。


    而在墳墓前立著一個傾斜的石碑,婉兒說過,這就是老爬屍的墳墓的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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