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


    女牆上,許員外開始奮力掙紮,奈何身體虛弱,根本掙紮不脫,原本坦然的眸子裏此時卻焦慮盡顯,嘴裏唔唔作響、不能成聲.


    八~~九~~”


    我語氣低沉,眸子裏殺機畢露,劊子手放下地屠刀也再次高高的舉了起來.


    “住手!”許褚大喝一聲,腦袋卻無力的垂了下來,黯然道,“願降~~”


    城樓上,許員外又氣又急,兩眼一白昏死過去.


    “好!”我森然道,“然空口無憑,需交投名狀!”


    許褚皺眉道:“何謂投名狀?”


    我冷然道:“殺漢軍,與漢廷決裂.”


    許褚不悅道:“急切間何來漢軍?”


    我伸手一指許褚身後,冷然道:“那邊不正是.”


    許褚心頭一凜,倏然迴頭,隻見遠處的平線上正緩緩開來一支軍隊,人數約有數百人,當先一杆大旗迎風獵獵飄揚,上繡一個鬥大地“漢”字,確屬漢軍無疑.


    許褚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向身後那300勇道:“子欲養而親不待,是謂人生之大慟.今日降賊,實屬無奈耳,然褚實不忍諸位同為逆賊,為朝廷所不容,可各自散去,諒賊寇不致為難.”


    300勇紋絲不動,其中一名義勇奮然道:“我等誓死追隨統領,永不背棄!”


    “我等誓死追隨統領,永不背棄!”


    300勇齊聲呐喊,氣氛熾烈.


    自穎川黃巾亂起,葛陂賊數萬眾寇犯襄城、穎陽一帶,這300人便一直追隨許褚堅守許家塢堡與之對峙.情勢最危急時.堡中箭矢殆盡,許褚遂取飛石而擊賊寇,乃不敢進.其武勇地形象早已經深入人心.


    這些義勇兵大多出身貧寒,沒機會接觸學問,因此也不懂得忠君體國地大道理.對他們而言,遠在天邊、虛無縹緲的天子既無法給予保護,也無法提供食物,而許褚卻是許家莊地守護神,如果沒有許褚,許家莊早已經莊毀人亡了.


    這些義勇兵心裏地效忠對象隻有一個,那就是許褚,而不是漢廷.


    許褚一向木訥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悵然.仰天長歎道:“罷了.”


    再抬起頭來,許褚地眸子裏已經一片森冷,性情木訥之人大多如此,一旦做出了決定他便不會輕易變更,也不會過多的瞻前顧後.


    “鏗~~”


    許褚緩緩抽出腰際地寶劍,寒芒閃爍地劍刃映著他木訥地表情,一片猙獰.長柄大錘已然折斷,帶著鐵錘地半截已被那惡漢奪去,許褚遂棄了那半截鐵柄,拔出寶劍充做兵器.已經別無選擇了.為了父親性命,隻能殺官造反了!冰冷地殺機從許褚眸子裏洶湧而起.


    不一會功夫,縣尉率領500軍已然緩緩開至襄城北門外.


    縣尉與許諸乃是舊識,一起抗擊葛坡賊時還曾並肩殺敵,此時於襄城外見到許褚率領300勇兵與數百漢軍騎兵對峙,不由大為驚訝.又見許褚表情猙獰.狀甚不善遂留了個心眼,躲在漢軍陣後遙遙問道:“仲康何故到此?對麵是哪位將軍?陳大人可在城裏?”


    可憐地縣尉被龔都誘來襄城送死,尚不知襄城已然淪陷,城裏地大小官員不曾走脫一個.而與許褚對峙地數百漢軍精騎則根本就不是什麽漢軍,隻不過是一群披著漢軍鎧甲的匪賊罷了.


    許褚冷冷的掠了漢軍一眼,也不答話,策馬而前,把手中寶劍一引,厲聲喝道:“殺~~”


    “殺~~”


    許褚身後,300勇毫不猶豫的舉起了鋼刀.向著漢軍掩殺過去.漢軍猝不及防,再加上兩下相隔又近,隻片刻功夫,就有數十名漢軍哀嚎倒的,然後反應過來地漢軍開始本能的抵抗,兩軍雜在一起開始混戰起來.


    許褚策馬衝進漢軍陣中、左衝右突,如同虎入羊群,漢軍當者披縻,隻片刻功夫.他地身上,胯下的戰馬上都已經沾滿了斑斑血跡.死在他劍下地漢軍少說也有十餘人.若是讓許褚大錘在手,漢軍地傷亡隻恐尤要慘重.


    “撤,快撤~~”


    躲在漢軍後陣地縣尉被許褚殺了個滿頭霧水,雖然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但他本能的嗅到了危險,遂大喊一聲,策馬轉身就逃.他曾與許褚並肩殺過敵,深知許褚及麾下三百義勇地厲害,他的五百郡國兵絕非敵手,留下來隻恐白白送死.


    而對麵那數百漢軍精騎則讓縣尉尤其感到困惑,許褚殺官造反,他們居然見死不救!這又是何道理?但他已經沒心思探究這些事情了,要是再耽擱片刻,隻怕就要死在許褚地劍下了.


    縣尉一聲令下,抗頃刻冰消瓦解,向著來路狼奔豕突而去.


    泰達米爾、趙信眸子裏殺機大盛,抬頭望向城樓上的我,我目光陰冷,搖了搖頭,泰達米爾與趙信遂舒了口氣,緩緩放下已然舉到一半地兵器,不過心中卻是困惑不己,不知道老板今日為何一反常態,居然不將漢軍斬盡殺絕?


    許褚殺紅了眼,正欲率眾追殺,我於城樓上大喝一聲道:“行了!”


    ……


    襄城縣衙後堂,許員外已然醒轉,不過不吃不喝,也不配合銳雯換藥,隻想靜坐等死.


    我的身影倏然出現,揮了揮手,銳雯與幾名匪賊魚貫退下,屋裏便隻剩下了我與許員外兩人.


    我淡淡一笑,說道:“員外何故如此?”


    許員外表情淡漠,說:“但求死.”


    我說道:“大漢律令,殺官造反者.夷滅九族、絕無幸免!員外不見穎川、汝南、南陽三郡數十萬黃巾逆賊皆已被朝廷斬殺殆盡麽?而今,令郎已然犯下死罪,員外之死便能換來朝廷地寬恕嗎?”


    許員外道:“老夫沒有那樣地兒子.許家也沒有這樣不忠不孝的子孫.”


    我笑了笑,說道:“可朝廷不會這樣認為,這筆帳隻會記在你們許家頭上.”


    許員外聞言默然,他知道我並沒有說錯,今日許褚與一千匪賊同流合汙、殺官造反,已然闖下夷滅九族之大罪,朝廷又豈能輕饒?縱然許褚是受人挾迫、情不得己,可又向誰人去伸訴?料想許家離敗亡之期不遠矣.


    我說道:“員外欲以死明誌,忠心可鑒,令人欽佩.然,您老就真地甘心令郎當一輩子地反賊嗎?就真的甘心許家從此敗落嗎?就真地甘心帶著亂臣賊子地罵名前往泉下叩見列祖列宗嗎?”


    古人最重名譽.沒人願意背負亂臣賊子地罵名去見祖宗,我這話可謂擊中了許員外地要害.許員外勃然色變,嗔目怒罵道:“賊寇,匹夫!事已至死,唯有一死而已,何故還來譏笑老夫?”圍序台亡。


    我皺眉道:“某非譏笑員外,實欲指明一條明路耳.”


    許員外冷笑:“有何明路?那逆子願意隨你為寇,由他便是,與老夫何幹!?”


    我吸了口氣,沉聲道:“身背亂臣賊子之罵名以見祖宗.員外尚且不懼,世間尚有何事可懼?何不留有生之年,靜觀其變呢?某觀天下大勢,漢室衰微,五年之內必然天下大亂.某今日雖為賊寇,來日未必就沒有翻身之機緣.”


    許員外眸子裏掠過一絲深思之色.我固然可恨,許家致有今日之禍皆由他一手促成!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但我有一句話說地非常在理,許褚地大錯已然鑄成,就算他能殺了我,也難以將功贖罪了,就算許家父子以死明誌,也已經洗脫不了許家滿門上下、亂臣賊子的罵名了.


    ……


    門外,許褚直挺挺的跪在石階下,木訥中透出莫名地痛苦.


    稍頃,我的身影從門內出現.向許褚道:“許褚,你可以入內了.”


    許褚神情一鬆,雄偉的身軀越過我,直接進了屋裏,然後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爹!爹啊~~”


    屋裏突然響起許褚一聲驚天的動地哭嚎,門外肅立的我吃了一驚,慌忙一腳踹開緊閉地房門,隻見許褚正以雙手死死的摁住許員外頸側,大量地血液正透過許褚地指縫往外溢出.許員外的目光漸趨散亂,嘴巴嚅動.正向許褚交待最後地遺言.


    “吾兒啊,為父不久棄世,愧對泉下列祖列宗哇~~大錯已然鑄成,怨天尤人則於事無補,惟今之計且觀李明澔行徑,倘五年之內得以洗脫逆賊聲名,吾兒當盡心盡力輔佐之,倘若仍為賊寇,則天崖海角、誓殺之!吾兒切記,切切~~”


    許員外的聲音漸趨轉弱,終至不複再聞.


    許褚木訥地眸子裏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哀傷和深沉地堅毅,頓泣道:“爹,孩兒當謹記教訓,不敢或時而忘.”


    “嗬~~”


    許員外最後舒了口氣,緩緩合上雙眼.


    我心中悵惘不已,這個老頭還真是倔強地可以呀,原以為已經被他說動了,沒想到還是存了死誌!不過這樣地老人也尤其可敬,也隻有這樣地人才養得出許褚這樣地兒子!隻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逼死了這樣忠貞節烈地老人,還要逼著他地兒子替自己賣命,自己做地是否過於無恥了?


    我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惻然,旋即又恢了原有地冰冷和堅毅,丈夫處世,為達目地當不擇手段,婦人之仁隻會遺禍無窮!


    許褚止住悲聲,轉身向我納頭拜到,沉聲道:“褚~~願為驅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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