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大營,一名身材修長、俊朗儒雅的年輕人正彎下腰來,仔細地察看幾具屍的手掌,片刻之後又脫去屍體的鞋察看腳掌。這幾具屍體是李嚴剛剛命人運迴來的,正是一千匪賊於路拋下的棄屍,而這名年輕人。卻不是別人,赫然正是剛剛趕到漢軍大營的蒯越蒯異度,蒯良的胞弟。


    蒯越仔細地察看了幾具屍體的手掌心,凝思片刻,起身說道:“將軍,這幾名死者並非宛城百姓。應是被俘漢軍將士無疑,一千匪賊於路故意遺棄,意在混淆視聽。”


    袁術訝道:“異度何以如此肯定?”


    蒯越答道:“死者若是宛城百姓,掌心雖有老繭卻不會太厚,但這幾名死者掌中老繭甚厚,應是常年手握兵器操練所致,且宛城百姓多窮困,上山下地勞作時皆打赤腳,是以腳底老繭必厚。但此數人腳底卻無老繭。是以,在下敢斷言,此數人並非宛城百姓,亦非匪賊,乃是被俘漢軍將士無疑。”


    袁術擊掌道:“妙,異度果然名不虛傳。”


    旁邊的金尚眉毛跳了一下,詰問道:“然不知精山之匪賊是否疑兵?”


    蒯越道:“需仔細察看匪賊所遺之痕跡,始敢斷言。”


    袁術來了興致,朗聲道:“好,諸位且隨本將一道前往,且看異度如何識破李明澔詭謀,哈哈……”


    “敢不從命。”


    蒯越淡然一揖,算是迴應。


    ……


    蒼山萬裏。積雪茫茫。


    我手持地圖迎風肅立在山崖上,從魯陽通往洛陽隻此一道近路,如果何真要迴洛陽,不出意外當會經過此處。抬頭遙望東廓,霜天一色。官道上人跡遝無。


    我身後,一千匪賊東倒西歪、躺滿一地,經過整整一晚的急趕,縱然是鐵打的漢子,也該累趴下了!一陣寒風吹過,我激泠泠打了個冷顫,頓時轉過身來厲聲大喝道:“起來。都起來,是漢子就挺直了別趴下。”


    不能休息,絕對不能休息!如此冷天,又剛剛經過百裏疾進,每個人皆是一身大汗,這時候如果躺下來休息,很快就會被凍僵,待會漢軍殺至,隻怕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還如何作戰?


    有幾個匪賊湊在一起,正欲升火取暖,我搶上去一腳踩滅,厲聲道:“不許升火,都給我起來跑,不許停下,一直跑!”


    ……


    宛城東30裏,白水河畔。


    蒯越伏地仔細察看了一番匪賊所遺留的腳印,又趴到河岸上仔細地看了看,最後又出人意料地順著河岸往北走去,身後袁術一行亦步亦趨,策馬緊緊相隨,但諸人的表情卻各不相一,蒯良自然是對乃弟的能力深信不疑,袁術、張勳、袁胤、李嚴等將校是將信將疑,獨有金尚目露鄙夷之色,以為蒯越不過是在裝腔作勢嚇唬人罷了,其實並無真才。


    往北步行約百步,蒯越忽然駐足,引頸翹望河中片刻,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


    袁術見狀問道:“異度可有現?”


    蒯越拍了拍手,淡然道:“將軍,精山之流寇乃是疑兵無疑,真正的一千匪賊已然往北去了。”


    “往北去了?”袁術先是愕然,旋即駭了一跳,失聲道,“既是往北而去,如何不曾留下痕跡,所派之探馬也絕無一絲察覺?”


    李嚴也頓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貓般跳了起來,反駁道:“若是北去,必然留有腳印痕跡,然白水兩岸皆無流寇所遺之痕跡,這又作何解釋?”


    蒯越淡然道:“無他,放在乃從水上走耳。”


    “水上走?”金尚嗤笑道,“水上既無結冰,附近又無船隻,如何走得?”


    蒯越道:“雖無結冰,亦無船隻,附近卻多林木,匪賊盡可以伐木結筏。”


    金尚道:“如異度所言,李明澔豈非成了神人,有未卜先知之能?縱然隻有千餘匪賊,所需木筏必然也不在少數,急切間如何搭建得成?”


    蒯越道:“這個,金大人就得去問李明澔了,在下也是不知。”


    金尚怒道:“你!”


    蒯良靜靜聽罷,略一思忖已然臉色大變,向袁術道:“將軍不好,匪賊若往北去恐將不利於何老太爺!”


    “好個匪賊,狡詐如斯!”袁術聞言大吃一驚,厲聲道,“袁胤何在!?”


    緊跟袁術身後的袁胤駭了一跳,趕緊打馬上前大聲道:“末將在!”


    袁術厲聲道:“即刻迴返宛城,點起本部騎軍,火馳援魯陽。”


    “遵命!”


    “且慢”


    袁胤虎吼一聲便欲領命而去,卻又被袁術喝了迴來。


    “將軍還有何吩咐?”


    袁術想了想,始長歎一聲道:“若魯陽未曾淪陷,何老太爺無恙,可據城堅守,待本將親率大軍到來再做計較,若魯陽已陷,老太爺已然身陷賊手,則不可輕敵冒進,當退迴雉縣,本將當親率大軍擊之。”


    袁胤拱了拱手,轉身策馬疾馳而去。


    金尚至今尚在懷疑蒯越的分析,勸道:“將軍,異度之言隻是猜測,事情未必便會如此。”


    袁術仰天長歎道:“事情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了,失策,真是失策!中了李明澔金蟬脫殼之計也~~”


    蒯良幽幽一歎,感慨道:“李明澔用兵,神鬼莫測也。”


    蒯越聞言掠了乃兄一眼,心中豪情勃,這個李明澔竟能讓大哥如此歎服,想來必有其過人之處,那麽就讓我蒯越來挫挫他的銳氣。人生如棋,如果沒有對手豈非太過寂寞?有了對手,世界才會精彩紛呈,不是嗎?


    ……


    泰達米爾陰沉著臉,向我說道:“老板,你真信那疤臉娘們的話,何老頭真會打此路過?”


    我表情冷漠,以衣袖反複擦試厚背長劍,原本黯淡無光的長劍慢慢閃爍出冰冷的光輝來,不過上麵已經多了一道缺口,那是被孫堅的古錠寶刀給磕的,多好的一把刀啊,就這麽多了一絲暇疵。


    我的話就跟厚背長劍的刀刃一樣冰冷而又凝重。


    “沒有信不信,隻有賭不賭!”圍在扔才。


    “呃~~”泰達米爾簡單的腦袋顯然轉不過彎來,愣愣地問道,“啥~~啥意思?”


    我冰冷地一刀揮出,一顆碗口粗的樹木頓時斷為兩截。


    “賭,就是賭命!贏了就贏迴一切,輸了就賠上性命。”


    “賭命?”泰達米爾愕然道,“你是說,我們是在賭命?”


    我轉身離去,不再理會滿頭霧水的泰達米爾,心中卻是不無黯淡地想道,我的人在賭命,而且天天在賭!賭贏了就能多活一天,賭輸了就立馬完蛋,事情本來就是這麽簡單!不過幸運的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和我的人馬還沒有真正輸過。雉縣之戰雖然敗了,卻因為我和崔斯特的果斷狠辣而轉危為安,在那樣不利的局麵下還能獲得這樣的結果,真說起來應該算是賭贏了。


    ……


    一輪紅日自東方冉冉升起,照著寬闊平坦的官道,官道從魯陽城一直往北延伸,經過一千匪賊埋伏的山穀逶迤向北,一直延伸到大漢帝國的心髒--洛陽!一支甲胄森嚴的漢軍自官道上緩緩開來,淩亂的腳步踏碎了滿地冰霜。


    漢軍隊列中,那輛帷幄緊閉的馬車頗為醒目。


    何真縮在車廂裏,緊閉的門簾、厚實的狐皮袍子也無法抵禦那襲人的嚴寒,年紀大了,又累日擔驚受怕,一向身體硬朗的何真也頗感吃不消。這次迴到洛陽,一定要讓進兒調兵譴將,徹底剿滅這夥該死的匪賊,竟敢連累他何真吃這麽多苦,簡直死有餘辜。


    何真靠在錦墊上,正想著如何報複一千匪賊,忽聽車外響起一聲炸雷般的斷喝:“呔!何真匹夫!哪裏走?老子辦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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