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兒端坐上位,見周長治進來,隻是抬眼冷冷看了一下,並沒有起身要行禮的意思。


    關於陶婉兒的身份,周長治倒是也清楚,就算真的按禮儀來,她也無需跟自己行禮。


    這個時候,反倒是宋雲崢先站了出來,“陶少主,我們是為周都護的事而來,還望少主不要為難!”


    “是我找你們皇上給周午煜求的情,又豈會為難!”陶婉兒手臂輕輕搭在圈椅的椅背上,輕蔑地抬起頭,眼神略過宋雲崢,看向站在她身後的周萋畫身上,“既然周四娘也來了,就立刻去調查一二!”


    說著,她就從圈椅上站起來,緩緩朝周萋畫走去,“我帶你去!”


    她站到周萋畫麵前,瞥了一眼周萋畫,順其自然就看到了跟周萋畫並排的伶睿,見伶睿姿色豔麗,就連長相出眾的周萋畫也瞬間比了下去,隻當是周萋畫身邊的新婢女,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目光落在伶睿臉上,心中不禁腹誹,真是個好女兒,安排這麽個尤物來看周午煜,也不怕周午煜一迴府就累死在床上。


    目光在伶睿身上停留片刻,陶婉兒突然意識到她欣賞的這個娘子其實是個男人,不禁吃了一驚。


    “抬起頭來!”她脫口而出。


    伶睿一抿嘴唇,略顯為難,但還是抬起頭,眼眉卻低垂,看向地下。


    陶婉兒眼睛瞬間眯長,好眼熟的郎君啊,好似在哪見過。


    她再次打量一下伶睿,記憶力沒有任何反饋,無奈的她。收迴眼神,再次示意周萋畫跟著她。


    得到周萋畫迴應後,陶婉兒大邁步,帶領一行人朝關押周午煜的房間走去。


    “畫兒!”周午煜一見周萋畫又跟著陶婉兒進來,連忙從地上站起來,雙手把住籠子,焦急地喊著。“陶婉兒。你到底想做什麽,你若敢動畫兒一下,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周午煜。你不過是一階下囚,哪來這麽大的火氣,我告訴,若不是我陶婉兒大發慈悲。你早就去與陳成玉相見了,還輪得著你在這大放厥詞!”一見到周午煜。陶婉兒原本還算平和的臉瞬間就變得猙獰,聽到周午煜對她的威脅,幾乎是咬著牙說話。


    她盯著周午煜,眼神冒出足以殺死人的兇光。直到她聽到周長治走路不靈便的腳步聲響起,這才再次開了口,“索裏。把阿麗米的屍首抬上來!”


    “是!”索裏粗聲迴應。


    轉身朝外麵走,與正要進門的周長治撞了個正麵。


    大溏正房的門都蠻大的。但為了防止周午煜逃跑,隻留了一處不到八十公分的房門,索裏身形魁梧,周長治雖然不及他,但兩人同時站在門口還是不能同時通過。


    索裏不退步,周長治自恃自己尊貴的身份也不做退讓,兩人就這樣僵在了門口。


    “我不急,你若不擔心屍體腐爛沒法檢驗,我就陪你在這分個高低!”索裏輕蔑地看了一下周長治的腿,嘲諷地上瞥著嘴角,雙手叉腰,一幅要掙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若自己的腿沒受傷,周長治一怒之下倒是真的會跟索裏較量一番,但現在他的腿不便不說,他也知道耽誤正事,讓父親知道後,對他會有影響。


    周長治深吸一口氣,端在小腹前微微彎曲的手臂用力握成拳頭,一側身,將索裏讓了出來。


    索裏,我若不抱今日羞辱之仇,我枉活於世間。


    索裏得意嗤笑,“沒膽量較量,就得認慫!哼……”他大步邁上長廊,揮動手臂,帶著站在長廊兩側的幾名士兵,“跟我去抬人,今兒大家也都長長眼!看看這大溏的娘子是不是真的有傳聞裏的那般神氣!”


    大溏的民風開放,但比起匈奴還是差那麽一點點,匈奴的女子騎馬上戰場是稀鬆平常的事,就連像陶婉兒這種做少主外出合議的,也沒什麽奇怪的。


    在這莽夫索裏的印象裏,大溏的女子都是躲在男人身後賣笑的嬌弱人,也是當知道這周萋畫善於跟死人打交道時,索裏嗤之以鼻,那麽個還不到他肩膀的小丫頭,敢動死人,他才不信呢。


    在索裏出去抬那名叫阿麗米的死人時,陶婉兒終於讓周長治落了坐,她讓人在關押周午煜鐵籠的右側給周長治放了一把圈椅,自己則坐在左側的另一把圈椅上。


    宋雲崢跟周萋畫一左一右地站在周長治身後,他先是打量關在鐵籠裏的周午煜,比起事前發生當天,他進來看時,周午煜又消瘦了許多,他的發髻已經淩亂,頭上的賢帽也歪到一邊。


    他雙手牢牢地抓著鐵籠,焦急地看著周萋畫,當他意識到宋雲崢在看自己時,眸光驟變,立刻鋒利起來,在被關在牢籠的這幾日,索裏時不時會來監視他。


    索裏是個傲慢的家夥,每次來都少不了冷嘲熱諷跟挖苦,從索裏的言語裏周午煜倒是把周玄毅的態度摸了個清清楚楚。


    迴想著這些年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樁樁件件,周午煜終於想明白了,這猜忌一旦栽下了根,就永遠也別想著根除了,自己今日不死,日後定然還是會有其他事。


    他斜睨著宋雲崢,心中冷冷發笑,這家夥,不也跟自己一樣嗎?還在做什麽百日夢嗎?哼,周玄毅啊,周玄毅,你這盤棋,下得好啊……


    宋雲崢吃驚地看著周午煜,剛剛還在一臉頹廢的他,怎麽轉眼間就變得詭笑起來。


    因為吃驚,他的喉結上下翻動一下,他的身體微微朝周午煜方向轉動一下,而這時,索裏已經帶人邁步進了房間。


    四名身材健壯的男子,分別抬著擔架的四角,死者阿麗米平躺在擔架上,一道白色的粗布蓋住她的臉,在四名男子要講她放在地上之時。陶婉兒一揮手,示意另外一組候在外麵的士兵,“把這房間的窗戶都給我打開,然後在這搭個台子,我好看得真切!”


    她伸手指指鐵籠正前方的位置,話聽上去有點隨意,但她的表情倒是很慎重。在海寧時。她偷看過周萋畫檢驗伊十郎等人的屍體,知道這驗屍的位置跟光線的重要。


    她陶婉兒雖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答應的事肯定會遵守。而且會很配合的做好。


    距離阿麗米死亡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周萋畫戴上手套,並給房間裏每一個人分發了口罩,除了宋雲崢。


    “過來幫我!”春果不在。但有些事的確需要人幫忙,除了宋雲崢也沒有比其他人更適合的。


    宋雲崢沒有說話。便立刻到了周萋畫身旁,幫她拿起了勘察箱。


    周萋畫隻是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對他的舉動發表任何看法,便伸手拉開了阿麗米身上的粗布。


    她的皮膚已經發暗。屍僵已經消失,整個身體已經很軟,衣著整齊。沒有掙紮的痕跡,額頭上有被砸的痕跡。


    除了陶婉兒。周圍都是男人,若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周萋畫是不會解死者的衣服的,但為了顧及到匈奴人的顏麵,她隻解開了下身。


    死者的雙膝上有淤青。


    周萋畫伸手摸向她的腦後,摸到了一塊血疤。


    “後腦的血疤就是周午煜用燭台打傷形成的!”索裏並沒有戴口罩一看周萋畫摸死者的腦後,一邊嘟囔著,一邊從身後下人的手裏拿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橫向放著正位桌上消失的那支燭台,燭台的高約30公分,上盤直接十公分,底座上雕著蝙蝠紋,台柱中央雕著福字,上盤正中央一根與直徑差不多長的銅釘。


    這銅釘是用來插蠟燭的,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能看到銅釘上還沾著血,上盤的外側上更是很明顯的沾著血,“就是用這個打的!”


    索裏將托盤往周萋畫麵前送一下,態度相當的傲慢,“人贓並獲,這就是證物!”


    周萋畫垂眸看一眼索裏手裏的證物,冷笑一下,“我阿耶應該沒那麽傻吧,很明顯要用這個行兇,底座比上端更順手!”


    她說著將手從阿麗米的頭下拿出,然後站直身子,“而且若是用銅釘這一端行兇,頭部應該有被劃傷的痕跡吧!我怎麽什麽也沒摸到呢!”


    “別管你摸沒摸到,人就是被周午煜拿著燭台打死的!”索裏不退讓,眼睛瞪得溜圓,一幅周萋畫還敢頂撞就要動手的樣子。


    宋雲崢在戰場上跟索裏交過手,知道這是個不分輕重的粗野人,擔心他真會動手,將勘察箱放在台子的一側,上去擋在周萋畫麵前。


    若是不知道宋雲崢的身份,周萋畫說不定會跟以前他給自己特意斟暖茶一般感激,此時他的這個舉動卻讓周萋畫感到很可笑,她沒有領宋雲崢的好意,而是往後退了一步,繞過宋雲崢的身體緩緩走向牢籠後麵的正桌。


    “這裏就是發現死者的地方吧!”周萋畫指指前天父親描述情況時,所指的桌腳位置。


    “沒錯!”索裏又搶先迴答,卻察覺到周萋畫這是在詢問陶婉兒,於是他嘟囔一句,退後到陶婉兒身旁。


    陶婉兒並沒有打算為難周萋畫,於是在索裏退後後,她點點頭,摘下口罩說的,“正是!當時我推門而入,就見你父親右手拿著這燭台,屈膝半蹲在地上,阿麗米的人已經平躺在地上!我連忙招唿人上去,卻發現阿麗米早已經沒了氣息!”


    陶婉兒為了表示自己沒有說假話,在陳述時,特意點出了周午煜是用右手拿著燭台,雙腿微曲等細節!”


    “奧,阿麗米已經死了!能否勞煩少主演示一下當時的樣子!”周萋畫看向陶婉兒。


    “演示?”陶婉兒不解,卻依然抬手,招唿身旁的索裏,“你去!”


    索裏耷拉個腦袋,百般不情願,將盛著燭台的托盤往身旁的手裏一扔,悶悶不樂地順著周萋畫所指而去,他可是堂堂的先驅龍虎將,竟然讓我裝死人。


    他心裏是一百萬個不樂意啊!


    努力迴想著當時那阿麗米死的樣子,索裏亞躺在了與桌子平行的方向,雙腿伸到桌子下麵,隻把腦袋跟肩膀落出,“差不多就是這樣子,她一半身子在桌子底下,一半身子在外麵!當時她整個臉都是黑的!”


    “臉是黑的?”周萋畫喃語,嘴角卻微微上揚,她踱步站到索裏麵前,“人抬走後,你們這裏有打掃嗎?”


    “沒有,連動都沒動!”索裏說話。


    “奧,那就奇怪了,根據死者頭上的血,這地麵上不該沒有血啊……”周萋畫做作的驚唿一聲,“而且……”她聲音放慢,說完“而且”這兩個字後,她突然轉身,伸手向桌麵,拿起桌子上的另一隻燭台,就要砸向索裏。


    “啊,你這個x!想做什麽!”察覺到周萋畫意圖的索裏大叫一聲咒罵著,雙手高舉過頭頂,抓住周萋畫的雙手,破口大罵,他的雙腿一抬,將桌子踢得當當響,桌子上拜訪的瓜果瞬時間一片淩亂,若不是桌子是實木,製定被他這一腳踢翻。


    索裏站起身來,握住了周萋畫的手,“好啊,周午煜調戲不成殺人,她女兒惱羞成怒也殺人!”他說著就抬手要打周萋畫。


    “索裏,你最好立刻放開他!”陶婉兒的聲音突然銳利起來。


    “不放!這小蹄子,竟然敢害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扒了她的皮,抽了她……”他發泄的怒火還沒說完,他就說不下去了,他聞到了一股血腥,來自他脖子上的血腥。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宋雲崢已經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那刀竟然就是索裏自己的。


    索裏隻得鬆開周萋畫,護住脖子,惡狠狠地盯著宋雲崢。


    宋雲崢收迴刀,似乎隻是那麽一抬手,刀就迴到了索裏的刀袋裏。


    他關切地看向周萋畫。


    周萋畫揉搓著自己的手腕,卻沒有要感謝宋雲崢的意思,她抬起頭,看向陶婉兒,“少主,您應該看明白了吧!這死了的人,應該跟我父親無關吧!”


    陶婉兒此時也處在驚訝中,她沒料到宋雲崢的武功會這麽強,迴想幾個月前,當自己與宋雲崢交戰,不過幾個迴合就將他拿下馬,當時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明白,當時宋雲崢說要合議時,為何那麽理直氣壯!


    “哎!”陶婉兒長歎一口氣,抬眸看向周萋畫,“聖手娘子果然厲害,沒動刀,就為父親洗了冤,果然讓人佩服啊!”


    索裏一聽陶婉兒這麽說,眼睛又瞪圓,“少主,你搞錯了吧,這小蹄子什麽也沒做,怎麽能放了周午煜!”


    “你給我閉嘴,少在這給我丟人!”陶婉兒怒斥索裏,而後從前圈椅上站起來,雙手抱拳,笑盈盈地說道,“雖然排除了周午煜是兇手的嫌疑,但人是在你們大溏死的,就勞煩周娘子找出兇手吧!”


    見陶婉兒這般客氣,索裏不依不饒起來,他將正在給他止血的女人往一旁一扔,衝著陶婉兒大聲嚷嚷,“到底怎麽迴事,周午煜怎麽就不是兇手了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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