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她?!胡扯!”周萋畫那鋒利的眼神,驟然間讓柳神醫安靜下來,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聲調再次提高,撥高中帶著一絲歇斯底裏。


    “沒錯,是你殺了她!”周萋畫不做任何退讓,“冬雪,去我房內,把書案上的兩個長匣子一並取了!”


    見冬雪應聲後就要行動,周萋畫又擔心的補充道,“麗娘也一起去吧,不要太過用力,更不要搖晃!記得把我床下的勘察箱也帶來,順道拿點蒼術跟皂角!”


    麗娘的眼淚已經流成河,聽到周萋畫說柳神醫殺死了芳痕,震驚得已接近崩潰得邊緣,她知道若繼續待下去,她很快就會徹底被擊潰。


    此時周萋畫溫溫平平的命令聲,對她來說宛如一種解脫,她連忙迎了一句,便跟冬雪相互扶這出了正廳,直奔周萋畫的寢房。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冬雪跟麗娘一人雙手捧著一支長約一米的匣子,從門外進來,周萋畫示意兩人把匣子放在正廳燈光最明亮的地方,隨後她讓冬雪點燃了蒼術、皂角,她戴上手套,依次打開兩支匣子,邊嚴肅地說道:“你既然不認,那兒也隻能用事實說話了!”


    長匣蓋被緩緩打開,眾人探身往裏一看,不禁失色,柳神醫更是難以克製地跌倒在地。


    長匣內,竟是一顆頭顱,跟一堆白骨!


    “這,這……”柳神醫臉側到一邊,不敢看匣子,他的身體在發抖,他的聲音也在發抖。


    “沒錯。這就是芳痕的屍骨!”周萋畫嚴肅出聲,她一抬手,從袖袋裏拿出一紙文書,走到柳神醫麵前一展,“這是十幾年前。埋葬芳痕的鄉鄰與裏長出具的屍骨證明!”


    柳神醫拚盡力氣,抬起頭來,他想伸手拿過證明仔細看,顫抖的手還未靠近,紙張卻被周萋畫收迴。


    周萋畫拿著這紙證明,走到春果麵前。對折後塞進春果手裏,沙啞著聲音說道:“對不起春果,沒經你的允許,我把你娘的屍骨帶來了!”


    春果的眼睛早已哭腫,自匣子出現。她就眼睛不眨一下地盯著。


    聽到周萋畫的聲音,她驀然抬起頭,沒有對移動屍骨的事發布態度,卻一字一頓慎重說道:“拜托娘子,為我母親洗冤!”


    說完,就行動不能自己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步一磕頭地朝長匣移動。


    “求娘子,為我母親洗冤!”、“求娘子,為我母親洗冤!”……


    春果一遍又一遍地喃語著。每一說一次聲音就堅定一次,直到最後,她的聲音被哽咽覆蓋,再也發不出聲來。


    她的恨、她的怨、她的懷念,都化作對真相的渴望。


    而周萋畫的眼睛,也在這時模糊了起來。


    她定了定神。努力控製好情緒,戴上口罩。“春果,那兒就開始了!”


    周萋畫上前。指著出長匣的屍骨道:“屍骨皮肉組織已經完全消失,且已經有些風化,盆骨低而寬,有明顯分娩的傷痕,年約二十!這些都與芳痕的生活經曆想吻合!”


    “根據附近相鄰的反應,芳痕身體一向健康,沒有疾病,這些也與我們的屍骨檢查相唿應,屍骨無異色,排除了下毒!那麽死亡原因就剩下了意外!是什麽意外呢?”周萋畫說著,就拿起了頭顱,“請看這頭顱!”


    這是一個沒有一點肉,已經白骨劃的頭顱,上下牙列因為沒有肌肉組織的固定,無力地張開著,黑洞洞的眼眶目空一切地看著眼前的世界,頭顱上有一個巨大的缺口,缺口附近有放射性骨折線。


    “顱骨上有缺口,骨折線明顯!”周萋畫說著,就到勘察箱裏拿來了鋸子。


    周萋畫避開了顱骨的損傷,繞額一周,解開了整個天靈蓋,仔細觀察對比後道,“缺口骨折線附近有有明顯的生活反應,是生前形成,也就是說,該缺口是芳痕生前被打擊形成的骨折,從而造成的顱腦死亡!”


    “那麽是誰敲打了芳痕呢?”周萋畫放下頭顱,轉身看向柳神醫,“根據當時首先發現芳痕的是當時鄰家剛娶的新婦孫氏所言,當時的芳痕斜歪在門框上,後腦上有血,地上有花瓶碎片,隻當是她不小心摔倒碰倒了花瓶!”


    “孫氏沒有多想,便將她扶到了榻上,卻不料驚醒了春果,春果大哭不止,孫氏怕其驚擾了芳痕,便將春果抱到自己家,待再次迴來時,卻發現芳痕已經死在了床上!”


    周萋畫微微一頓,從袖袋裏拿出一張紙,垂放在柳神醫麵前,“這是孫氏的證言,同時,除了孫氏,另有兩位相鄰也可作證!”


    “柳神醫,到底是芳痕自己摔倒撞碎了花瓶,還是有人拿著花瓶痛擊其腦後,不用我多講了吧!”周萋畫逼問著柳神醫。


    柳神醫呆愣癱軟在地上,十年前的種種浮到眼前,那日,他無意中發現了芳文跟芳痕的書信,於是發現芳痕假冒芳文的事,一怒之下,他便與芳痕爭吵起來,激動之下,他就隨手抄起一旁的花瓶痛擊了芳痕後腦勺幾下,而後離家出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沒有想殺她……我不知道!”柳神醫目光已經呆滯,嘴裏喃喃自語,“該死,我該死!”


    “你想殺她?作為醫者,你難得不知道痛擊腦後的後果是什麽嗎?就算你是情急之下所為,待冷靜過後,也因迴家看看你的妻子,看看你的女兒”


    “但是你看,你都做了什麽!離家後一怒就到了洛城,驚聞芳文病故,一怒之下,你大鬧侯府,便強行帶走了芳文的屍骨,將她葬與田莊西南,自此改姓埋沒,以芳文亡夫自居!你可想過。你此時的身份,你是芳痕的郎君,你是春果的父親,若是芳痕還活著,你要如何麵對她!若是芳痕還活著。她的心也早死了一萬次,”


    “這麽多年來,你明知春果在侯府,受人責難,你這可做父親的,守著芳文孤墳時。可曾想過尋她!”


    “你可知道,在芳痕答應芳文出府時,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意中人,為了芳文,為了你跟芳文的幸福與承諾。她放棄了一切,到最後卻換得身首異處,柳永奕你這個不忠不孝不義的罪人!”


    此話一出,周萋畫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柳神醫也終於無法控製,撲倒在地大哭起來,“周四娘,我是罪人,我是罪人。但求求你,不要送我見官,讓我日後好好補償春果。我錯了,我已經對不起芳痕,我不能再對不起春果,她不能再失去父親啊!”


    柳神醫哀嚎著,慢慢移動到春果麵前,“春果。我知道錯了,我錯了。你看我知道你是我女兒後,也找周二娘給你出氣了。你被四娘子退下水,我也奮不顧身相救了,春果,求求你,求求你,給我一次彌補你的機會,好不好?”


    “彌補我的機會?嗬嗬,原來你也怕死!”春果冷冷一嗤,用力推開柳神醫拉著的自己的胳膊,冷冷說道:“娘子,我不要這樣的父親!你送他見官吧!”


    周萋畫長籲一口氣,“隻可惜啊,現如今那花瓶不再了,芳痕的屍體也成了一堆白骨,就連當年行兇之處都不複存在,就連當年看到柳永奕對芳痕行兇的貨郎也病故了,就憑著屍骨上的傷痕與他自己的口供,是沒法定罪的!”


    周萋畫看著正北方桌上的《大溏疏律》無奈說道。


    “我想,這可能就是老天的指引吧,或許,你母親在天之靈,也希望你們父女能相認呢!”周萋畫走到春果麵前,將其從地上扶起來,而後從袖袋裏掏出今日從周萋棋那拿迴的累絲金簪,伸手插在了春果的發髻上,“要不然,這支發簪,也不會再次迴到你手裏!”


    春果瞥一眼癱軟在地,沒有一點形象可言的柳神醫,腦袋一垂,不再說話。


    “你母親的屍骨,我擅自將她遷來,待明日,我稟告了母親,定然為她選擇一處寶地安葬!”周萋畫輕輕拍打一下春果的手背,以示安慰。


    隨即,她便吩咐麗娘跟冬雪,收迴匣子,交予春果。她沒有理會癱軟在地的柳神醫,在春果抱住長匣後,招唿麗娘跟冬雪一並出了正堂,春果跟柳神醫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麵對這段失而複得的父女情。


    正堂門輕輕關上,她對兩人說道:“麗娘你去母親那邊,就說柳神醫看診,未能按時出府,求母親給想一個妥善的法子,至於是送出城還是暫住侯府,均由母親定奪!”


    “至於冬雪你,先在這守著,若是春果有什麽過激行為,立馬進去製止,若是有外人強行闖入,記得見機行事!明白嗎?”


    “是!”冬雪與麗娘同時福禮,便開始行動。


    周萋畫則直接迴了自己寢房,她邁步進房,關好門扉,立刻直奔窗欞,果然,如她所料,在麗娘離開院子後不久,又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朝院門摸去。


    在那道身影在門口探頭探腦了一番,任何貓身出了院門,周萋畫拉一拉衣袖,心想道,陳氏這新安排進來的婢子裏,果真有那吃裏扒外的人,看來,若想在這侯府裏住得安穩,還得折騰一番啊。


    周萋畫悵然所失地緩慢踱步,忽而,一個明朗的聲音從她頭訂方向傳來,“周四娘,你果真可以從屍骨裏找出死亡的真相嗎?”


    隨著聲音的落下,秦簡再次飄然落下。


    他依然身著白袍,而且這件白袍還是被周萋畫繡上梅花的那件,風姿綽古,讓人眼前為之一亮,周萋畫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冷冷反問:“怎麽?你也有這死因未明的屍骨讓我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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