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房內,窗台跟外間的竹簾,隨風輕輕晃動著,周萋畫沒有關門,直接挑開竹簾,卻見青紗幔依舊散著,嚴嚴實實蓋著整張羅漢床。


    “秦簡?”她低聲試探地問道。


    沒有人迴答。


    周萋畫攏一攏衣袖,轉身將竹簾用銀鉤收起,將矮凳上的飯盆端到外廳,然後才坐在床榻邊的矮凳上。


    若她不是重生,自然會把衛琳緗的出現當成接下來需要麵對的重頭戲,但經曆過上世,她知道不管自己怎麽做,衛琳緗都會有層出不窮的手段冒出。


    比起衛琳緗,此時的她更在乎的是蘇玲瓏的那個案件,“劉二的死有你有關嗎?”周萋畫正坐,不做任何拐彎抹角直接追問。


    窗幔裏靜悄悄,沒有任何聲音。


    周萋畫倏地站起身來,手拉住床幔一角,厲聲說道,“秦簡,若你在不出聲,休怪兒不客氣了!”


    床幔內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周萋畫不禁大怒,猛然拉開了青紗幔,床榻上空蕩蕩的,並無半個人影,幾張銀票放在褥子當中,周萋畫看向羅漢床承塵,也沒有秦簡的身影。


    周萋畫錯愣,摔下青紗幔,在整個寢房裏尋找,房梁,隔斷後,甚至還有前世陳氏用來躲藏的那支木箱,但凡能躲藏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但讓周萋畫失望的是,根本沒有秦簡的身影。


    他竟然就這樣莫名消失了!


    “娘子,娘子,出什麽事了?”春果在外院門口聽到周萋畫翻箱倒櫃的聲音,情急下也不管周萋畫的叮囑,衝進寢房。


    春果以為周萋畫被欺負,手裏拿著門栓棍,一副要打架的模樣。


    眉眼四顧,卻根本沒有發現秦簡的半個影子,“人呢?人呢?”


    “嗯?”周萋畫微微皺眉,“沒事!”


    她拉一下裙擺坐在床榻上,伸手拿起了秦簡放在褥子正中間的銀票,手指一攆,是三張。


    中間還夾著一張字條,字跡清俊飄灑,周萋畫勉強辨別,內容大抵上說的是,其中一百兩是付給周萋畫看病的酬金,其餘二百兩用來換那張銀票。


    洋洋灑灑,長篇大段後,便是五個渾厚有力的大字:吾亦不負情!


    他也不願意欠人情!


    這是在還擊周萋畫說自己不願欠人情的言論!


    “娘子,那上麵寫的什麽?”春果探過腦袋,好奇詢問,春果雖然不識字,但也認得是銀票,又見周萋畫臉色凝重,認定紙張上的這內容與銀票有關。


    “酬金!”周萋畫簡短迴答。


    她抬頭四顧,總感覺房間裏少了點東西,但究竟少了什麽,一時半會兒卻也記不起。


    周萋畫輕輕探口氣,對折銀票與字條,小心翼翼放進袖袋裏,看著房內打鬥的刀痕,又見地上點點血跡,擔心衛琳緗會帶人殺個迴馬槍,抬頭對春果說道,“去打點水,把房間收拾一下!”


    春果依然抓著那柄插門栓,脆生答應,“是!”


    在春果打掃房間時,周萋畫也沒閑著,她重新拿來《大溏疏律》,仔細尋找著關於收監後的規定。


    犯人收監後不會立刻受審,按照疏律規定,若無特殊情況,三天後才可審理,而後是隔一天申一次,三堂會審後才能判決。


    而在此期間,蘇玲瓏的親屬是不允許探監的,不過疏律裏有記錄,若犯人身患重病,醫者是可進入監內看病的,自己若想簡單蘇玲瓏必須從這方麵入手。


    後天,便是蘇玲瓏受審之日,周萋畫決定明日進洛城一探究竟。


    時間迫近午時,春果才打掃完房內。


    溏朝一天食兩餐,還不到次餐時間,主仆倆便搬了胡床在廊下曬太陽,周萋畫拿著疏律繼續研究,春果則端著簸箕在挑選著豆子,差一點的送到豆腐坊裏換豆腐,好一點的去油坊打油吃。


    春果邊撿豆子,邊朝外院瞟往。


    “麗娘迴來了!”麗娘一出現在外院門口,春果就忍不住喊了起來,她放下簸箕,如小鳥般雀躍地奔了過去,“你怎麽才迴來啊,兒要是去頂多來迴一個時辰!”


    春果接過麗娘手裏包好的藥,嗲著聲音說話。


    “身子埋土半截的人,哪比的上你們少年人!”麗娘走到周萋畫麵前,朝她福了福身子,“胡神醫今日家中有事,不問診,於是去洛城,找了一直給府裏診病的醫者!”


    周萋畫放下疏律,朝麗娘還禮,“辛苦了!”她抬起頭,卻見麗娘吞咽一下口水,嘴唇抖抖,欲言又止,“麗娘,怎麽了?”


    春果沒心沒肺本沒察覺,聽周萋畫這麽一說,也覺得麗娘好像有話要說,“麗娘,不會被府裏為難了吧!”


    麗娘抬頭看向周萋畫,終於開了口,“那倒不是,隻是在管道上遇到了衛……”


    麗娘話還未說完,春果就接過話去,“衛琳緗啊,麗娘,你可不知道,衛琳緗她載著米麵布到這莊子上,到娘子房間擺了擺威風,連個屁也沒放就直接拉走了!”


    “哦!”麗娘詫異,“原來不是娘子拒絕的?可……”


    麗娘的停頓,讓周萋畫警覺,“怎麽?她是如何告訴你的?”


    麗娘不是喜歡傳話的人,若是一般的口舌,她定不會跟周萋畫說,但麗娘知道今日之事不過是周萋畫日後災難的開始,她靜思一下,緩緩開了口,“是衛娘子跟郎君說事情時,老奴剛好聽到的!”


    我父親?周萋畫驚愕抬頭看著麗娘,再三確定麗娘沒有口誤。


    “好她個衛琳緗,這紅口白牙的,白的愣是說成黑的!”沒等麗娘說話,春果一拍大腿,那架勢,若衛琳緗她指定撲上去咬上幾口,“娘子,她到老夫人麵前還指不定怎麽說呢!”


    口長在衛琳緗嘴裏,她想怎麽說,那是她的事,我周萋畫是侯府嫡女,隻要我不死,不是她一個衛琳緗能左右的,周萋畫平平一笑,“白的就是白的,永遠變不成黑的!”


    她看一眼春果,打趣道,“她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還能找線縫上她的嘴不成!”


    聽周萋畫這麽一說,春果“噗嗤”笑出聲,“要是真能縫起來她的嘴,娘子記得讓奴婢來!”


    春果說著就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卻見無論是周萋畫,還是麗娘都陰沉著臉沒有一點說笑的意思,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麗娘,你剛剛說遇到了阿耶?”周萋畫示意春果把藥送到自己寢房內,在春果邁入房後,立刻轉身詢問。


    “是!”麗娘拿起胡床上的疏律,將周萋畫攙扶下,淺聲迴答,“金潭橋橋底發現一具男屍,郎君正在那探案呢,要說著破案的事,是不屬於郎君的,聽說死的是郎君的侍衛!”


    麗娘語氣一頓,“依老奴看倒不像,郎君的侍衛哪個不正義凜然,哪有像那屍體似得,穿著黑色夜行衣的!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


    屍體已經讓周萋畫精神十足,又聽到黑色夜行衣,她眼睛倏然一亮,腦中莫名出現昨晚那幾位黑衣大漢的模樣。


    “金潭橋離著多遠?”周萋畫猛然從胡床上坐起,眸光明澈地盯著麗娘。


    麗娘一怔,按照她對以前周萋畫的了解,若是她出現這幅神情,多半是動了要去命案現場的念頭,“娘子,你不會是……”


    “迴答!離著多遠!”周萋畫麵色堅定,目光死死盯著麗娘,壓低的聲音,一字一句從唇齒間擠出。


    麗娘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輕歎一口氣,“二裏地!”


    “準備冪籬!”周萋畫悠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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