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書案前,周萋畫聽到身後的青紗帳內,先是傳來紙張的對折聲,而後是衣料的摩擦聲,到最後就變成了秦簡有節奏的喘息聲。


    他睡著了!


    時近五更,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搖曳昏黃的燈光並不允許她看書,她靜謐了一會兒,整理宣紙,墨硯,決定寫字來打磨時間。


    原主是個聰慧的女子,出侯府前就已經有了出口成章的學識,可當周萋畫像提筆寫點什麽時,卻發現手裏的毛筆卻根本不聽意識的使喚,她竟也不知道寫什麽。


    提著筆,糾結著,半晌才落筆,隻不過剛了一個字,周萋畫就大汗淋漓,她手插袖袋摸帕子,卻意識到自己還穿著中衣,看外麵天色已經微亮,周萋畫轉身走向榻,挑開青紗幔,拉出搭在榻沿上的襦裙。


    再次放下青紗幔時,周萋畫忍不住瞥了一眼,已經入睡的秦簡。


    麵具遮擋下的眼眸緊緊地閉起,長長的睫毛,比女子還有卷曲,胸膛伴隨著輕微的打鼾聲高低起伏著,胸口位置落著銅錢大小的紅色血跡,旁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周萋畫想起剛剛秦簡的傲慢與冷然,不禁再次氣不打一處來,她將襦裙放在圓腰椅上,拿起書案上的毛筆,再次站到榻前。


    她盯著秦簡娟秀的麵孔,手放在嘴角位置,想給他畫上兩撇胡須,街上的胡人的男子嘴角就有那麽兩撇,但這樣未免太輕饒他了。


    “吧嗒”毛筆上的墨汁不受控地滴落,周萋畫怔了一下,垂眸,就見這墨滴不偏不巧地落在了胸口那塊最大的血跡旁邊,素白的衣袍上染著一滴濃色血花兒本就紮眼,更何況現在又多了這麽一滴墨。


    怎麽辦?這個男人知道自己衣袍被弄髒,會不會又提起那利可削鐵的劍啊。


    腦見閃過一絲光亮,周萋畫有了主意。


    重新抹墨,手下移到秦簡胸口,從剛剛不幸墜落的那滴墨汁向下延伸,又在血跡上勾勒幾下,一朵傲然開在枝幹上的梅花赫然出現。


    周萋畫覺得這樣還不夠,換了隻小楷,將周圍撒落的血滴與主枝幹連接,一副簡單構圖的畫,就躍然於秦簡的胸口,絲毫看不出這是血滴跟不幸沾染上的墨汁,猛然一看,還以為是專門繡上去的圖案。


    做完這些,周萋畫長籲一口氣,看秦簡依然緊閉的眼眸,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放下毛筆,整理一下床幔,這才想起換衣服。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亮起,周萋畫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寢房裏的景象,不禁啞然失色,牆壁上,地板上,昨晚打鬥時留下的痕跡赫然在幕,窗欞上的那道,更是直接損害了窗子的結構。


    這番模樣讓春果、麗娘看到,肯定又會大驚小叫一番,周萋畫正想著呢,門扉吱得一聲打開了,春果端著臉盆進了房,“娘子,起床洗漱了!”


    她將臉盆放在門口,轉身去關門,等她再迴頭時就見周萋畫站在窗前,“娘子,你醒了!”


    周萋畫保持鎮靜,站在窗前不動,撇頭示意春果將臉盆置於方凳上。


    今天的春果,穿了件不合季節的高領交叉對襟衫,她把衣領立得很高,走動中一直低著頭。


    周萋畫知道她這是在遮掩著昨晚被那些黑衣人造成的傷,看著滿屋子的刀痕,周萋畫覺得春果這麽迴避,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也就沒有多語。


    周萋畫走到方凳前,清洗自己臉麵,水微熱,淋濕到麵上,混沌的思緒驟然清晰許多。


    洗完臉,周萋畫想往常一樣伸手示意春果遞帕子過來,手懸空很久,卻沒有接到。


    她顧不得水霧,慌忙睜開眼睛,就見春果如僵屍般定於床榻前,她的手握著青紗幔的一角,看得出,她是正欲收攏幔布時,被眼前的事物嚇到。


    周萋畫自然能猜出發生了什麽。


    周萋畫踱步走到床榻前,就見秦簡仍然平躺在榻上,他瞪著一雙牛眼,警覺地看著春果,柔軟的軟劍拿在他的左手上,劍頭正抵在春果頸部,也就是因為隔著衣領,若不然這種距離,血早就濺了出來。


    “放下劍!”周萋畫厲聲道。


    秦簡定了定神,似反應過來,收迴劍,放在身旁。


    春果受驚躲在周萋畫身後,“娘子,娘子,怎麽有個男人!”


    周萋畫輕輕拍打一下春果的手,以示安慰,“沒事,春果,你出去!”


    春果的眼眸裏害怕少了幾分,卻多了些驚訝,她緊緊抓著周萋畫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娘子?”


    “沒事,放心好了!”周萋畫眼眸一直盯著秦簡,卻對春果說話。


    秦簡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周萋畫,昨晚夜色朦朧,未曾看清這周四娘,隻是從她出事的風格上,能知道這是個性格倔捩的娘子,現在一看,她的模樣卻也完全符合性子。


    清澈的眸,如花美眷,帶著點薇薇的嬰兒肥的鵝蛋臉,本應一嬌柔模樣,卻偏偏長得一雙濃眉,柔弱中因此多了幾分颯爽、帥氣,不施粉黛,嘴唇卻紅似煙火,帥氣裏又帶著幾分嫵媚,左眉中間一顆黑痣,又為她增添了幾分貴氣。


    秦簡對視著周萋畫眸子,心底微微一震,眼中的警覺減緩幾分,頭朝一旁一側,不與周萋畫對視。


    周萋畫見秦簡先退讓,轉身看著春果,吩咐道,“春果,待麗娘做好飯後,將飯菜端進來,多備一些!麗娘年紀大了,不要驚動她!”


    春果應了一聲,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匆忙的退了出去。


    在春果將門扉關好後,周萋畫便靜坐在榻前的矮凳上,看秦簡緊握劍柄的手蒼勁有力,側到一旁的臉龐也有了血色,便知自己昨晚的救治有了很好的效果。


    她拉一拉衣袖,剛要講話,卻未曾想秦簡倒先開了口,“感謝娘子救命之恩!”


    周萋畫淡然一笑,心想道,原來你也會說謝字,“義士言重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周萋畫眼眸一垂,目光落在他左手的軟劍上,“隻是壯士能否將劍收起,軟劍鋒利無比,莊中盡是女眷,避免傷及無辜!”


    聽周萋畫如此說,秦簡把頭側過來,嘴角微微上揚,還個笑容給周萋畫,“可!”


    說完,他將軟件防在床榻內側,便欲起身寄,身體微動,卻是周身如蠟滴般的疼痛。


    周萋畫見秦簡麵目猙獰,想著定是傷痛所知,於是道,“你躺好,兒來幫你吧!”


    秦簡微怔,動作微微停頓,隨即將戰帶遞給了周萋畫。


    周萋畫垂首看著這條黃色泛著如意暗紋的戰帶,萬千心思湧上心頭,她沒有表現,快速整理一下,探身到秦簡身前,胳膊環住他堅實的腰線,手拿著戰帶的一端從腰供低下穿過。


    周萋畫身形矮小,她的身體幾乎完全貼到秦簡身上,另一隻手才握住了從腰弓玉帶的另一端,這個動作從遠處看,就好似周萋畫攔腰抱住秦簡一般。


    秦簡低頭就能看到周萋畫頭頂的旋,有一縷幽香和著淡淡的藥香縈繞在鼻端,秦簡的心跳驟然加速。


    一圈,兩圈,戰帶很長,周萋畫費力的纏繞著。


    她擔心自己的重量壓在秦簡會給他的傷帶來負擔,身體所有的重量都靠腰肢支撐,她的臉一次又一次擦過秦簡的胸膛,聽著他如戰鼓般轟鳴的心跳,臉悠然紅了。


    因為要將軟劍藏於玉帶中,周萋畫在戰帶還剩一截時,停止了動作,將戰帶的頂端塞到了秦簡的左手裏。


    周萋畫站到床頭前,再次看向秦簡,卻見秦簡已經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軟劍插入戰帶中,劍柄上那湛綠的寶石,成了裝飾戰帶的飾物,明晃晃地置於腰帶中間,甚是奪目。


    “娘子,該吃飯了。”外麵響起春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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