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儀染忽然覺得心頭被狠狠撞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他怔怔地看著溫卿瑤,說不出話。


    混亂如麻的思緒忽地聚湊在一起,又如一群飛鳥撲棱著翅膀,嘩啦啦衝向天空。


    他感覺到心中有一股力量,一直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力量,正緩緩探出腦袋,在他心房深處,生根發芽。


    批閱奏本嗎?


    他是瑤瑤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珠簾輕響,靈樞走進來,看到深情對視的兩人,她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退出去還是說明來意。


    她滿頭冷汗。


    要不,還是悄摸摸退出去,就當沒進來過吧。


    “嗯哼。”蘇儀染輕咳一聲,站起身,“靈樞院使來了。”


    靈樞停下轉身的動作,向兩人行禮,“給陛下請安,給明昭殿下請安。”


    蘇儀染瞥一眼靈樞手中的藥箱,往旁邊一站,讓出位置。


    溫卿瑤躺在床榻上,很平靜,“靈樞,朕為何會突然暈倒?”


    靈樞拱拱手,端正神色,略有些嚴肅,“迴陛下,就目前來看,陛下因過於勞累染上了風寒,應臥床靜養數日,聽不忘宮監說起,陛下一直好好的,看上去並無異常,也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至於為何會突然暈倒,得再好好琢磨才行。”


    溫卿瑤斂眉,也就是說,連靈樞都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暈倒。


    問題有點大。


    她又咳嗽兩聲,問道,“朕要何時才能完全康複?”


    靈樞蹙眉,麵露為難,“迴陛下,這不太好說,輕則臥床三五日,重則半月都有可能,畢竟是風寒,得小心對待,素問開好藥方親自抓藥煎藥去了,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以喝藥了。”


    溫卿瑤眉頭高高皺起,抿著唇,最快也要三五天啊。


    這不行。


    決不能那些大臣覺得她病重無力,她必須快點好起來。


    她問靈樞,“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朕快點好起來,朕不能一直臥床休息。”


    再有兩日朝廷官員便結束休假,初七人日小祭,初十元熙元年首次早朝,再說遠點,元月十五還有特別重要的上元燈會。


    她都不能缺席。


    就算還病著,她能起身,有體力支撐過重要場合即可。


    痊不痊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精神飽滿地露麵。


    靈樞麵露難色,“陛下,微臣和素問都建議陛下好好休息幾日。”


    陛下之所以突然染上風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過勞累,如果不養好身子光是想著治病,治標不治本,就算這次痊愈了,下次很快又會病倒。


    溫卿瑤蹙眉,沉聲道,“靈樞。”


    靈樞趕緊垂首行禮,“微臣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蘇儀染站出來,無奈勸道,“靈樞院使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陛下早些好起來,哪怕還需要兩三日的功夫,也好過讓陛下臥床四五日,或者有沒有什麽方法能緩解陛下的不適?”


    瑤瑤說的話很有道理,但現在的情況就是很矛盾。


    一方麵,決不能讓大臣認為他們的陛下病得下不了床。


    另一方麵,瑤瑤必須臥床靜養數日。


    目前唯一的辦法隻有折中,就是讓瑤瑤的病快些好起來,最起碼讓那些大臣認為,瑤瑤隻是因天涼偶感小恙,無傷大雅。


    當皇上真辛苦,連生病都沒空。


    靈樞沉吟片刻,頷首,“有。”


    她看向蘇儀染,“臣可以替陛下施針,緩解陛下的症狀,其次修改藥方,在陛下身子承受的範圍內換幾劑猛藥,陛下再好好休息,晚上發了汗,第二天看起來便無大礙。”


    溫卿瑤挑眉,果然靈樞還是有辦法的。


    蘇儀染見靈樞一直皺著眉,心生擔憂,“院使有話,但說無妨。”


    靈樞咽了口唾沫,怯怯看一眼溫卿瑤,“這種方法,隻能治標不治本,表麵上看,陛下症狀全無,但實際上還病著,而且服了藥後,陛下會變得特別嗜睡,且至少要兩三日才能痊愈。”


    溫卿瑤沒得選擇,她歎息一聲,啞著嗓子吩咐,“施針便施針吧。”


    靈樞醫術不凡,一手銀針更是靈如神器,隻要靈樞的銀針下去,就算是隻剩一口氣的人都能被救迴來。


    目前來看,紮針是最快速有效的辦法。


    靈樞頷首,“微臣遵旨。”


    她打開藥箱,取出針包,“唰”一下鋪展開,裏麵一排粗細長短不一銀針帶起一道寒光。


    站在旁邊的蘇儀染咽了口唾沫,這些都要紮在瑤瑤身上嗎?


    “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院使打算如何給陛下施針?”他問道。


    靈樞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眯起眸子對著光細細打量,“微臣施針的時候,陛下不能亂動,這一點得麻煩明昭殿下了。”


    溫卿瑤一臉生無可戀地盯著靈樞手中的銀針,原本就蒼白的小臉,越發顯得慘白。


    她忽然想不明白,她怎麽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不僅突然病了,還病得一時起不來好不了,得靠紮針才能緩解三分。


    想她自幼走南闖北,淋過雨吹過風,曬過太陽挨過摔,十年來都沒怎麽生過病,頂多打兩個噴嚏,她完全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嬌弱到這種地步,待在屋子裏都能染上風寒。


    難不成當了皇帝後,身子就變弱了。


    溫卿瑤死死盯著靈樞手裏的銀針,咽了口唾沫,“朕現在覺得很好,腦袋不熱了,神思清醒,身上也有力氣了,似乎差不多好了。”


    道理她懂。


    但她怕痛。


    靈樞手托針包,一臉人畜無害,“陛下發著高熱,怕不是燒糊塗了,陛下放心,微臣技術很好,不疼的。”


    溫卿瑤往床榻裏麵縮了縮。


    蘇儀染不忍心看下去,“院使,真的不疼嗎?”


    靈樞頷首,“請陛下和明昭殿下相信臣的技術,煩請明昭殿下把陛下的衣袖卷起來,待會臣在陛下的手臂上施針,陛下的手臂千萬不要亂動。”


    蘇儀染挨著床榻坐下,他輕柔地卷起溫卿瑤的衣袖。


    早先時候,晚鍾和印月將溫卿瑤身上累贅的衣物都脫了,現在她身上隻穿著一件輕便柔軟的中衣。


    蘇儀染仔細將溫卿瑤的衣袖卷起,一層一層,一直卷到肩膀下一點。


    微涼的空氣流淌過溫卿瑤兩條裸露的手臂,她又看一眼靈樞手中的銀針,不由打了個寒顫,身子抖了抖。


    明明拿刀子架在她麵前她都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為何她會如此懼怕小小的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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