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凝神看著那抹背影,直到她的馬車遠遠的凝聚成了一個黑點,她竟一直是,頭也未迴。使用閱,完全無廣告!


    那般的決然,不顧一切的樣子,隻將皇太極的心幾乎都要扯碎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她那樣拚命想逃離的,不僅是這座吃人的宮殿,還有他。


    一抹苦笑染上唇角,狂風吹起他的披風,他的麵容布滿了風霜之色,卻依然是不怒自威,一雙烈目深邃中隱藏著濃濃的冷峻,氣質如昔。隻有那胡茬淩亂的下巴,將他心底的疲憊與悲傷傾瀉了一地。


    皇太極合上眼眸,雙拳緊握,根根骨節分明。待他再次睜開眼睛,眼底隻餘一片清寂,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氣,眸光中,卻堅定似鐵。


    不過是等罷了,我等了你那麽多次,再多一次,又有何妨?


    從你十七歲,到如今,等你,早已成了我的習慣。這一生,我終是會等到你。


    馬車漸行漸遠,將盛京的皇宮遠遠拋在身後,至此,海蘭珠方才敢掀開車簾,向後望去。飛揚的塵土,滾滾而來迷了她的眼睛。她再也忍不住,淚水立時便是潸然而下。


    她膽小,懦弱,離去的時候,竟連迴頭的勇氣也沒有。她好不容易可以離開那座冰冷蝕骨的皇宮,隻怕一個迴眸,便再也放不下,走不了。


    那裏,有他,皇太極。是她這一生,傾盡所有去愛的男人。


    沒有人知道,當她看到書房的那一幕時,她之所以會如此的痛苦,便是因為她將皇太極當成了自己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皇帝。若是,她可以如同別的女人那般,隻做這後宮中無數妃子裏的其中一個,那麽,所有的委屈都不再是委屈,所有的傷害,也都是無足輕重。可是,她偏偏做不到。


    唯一的法子,便是逃。她怕,她怕自己若還在重重的宮牆中待下去,她也會變成一個麻木的妃子,而不是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她的心,全給了那個男人。她告訴他,從今往後,留在這宮裏的,不再是將您當成夫君的女人,而是一個隻將您當成皇上的妃子。 可還有一句話,她卻是沒有說出來。


    離開了皇宮,我依然會是你的海蘭珠。


    即使她不說,他也會明白的是不是?所以,他才會安排著她離宮,甚至將自己的親信指給了她。


    皇太極,若是你對我的愛,可以少一點,咱們如今是不是就不會在彼此的折磨,彼此的痛苦?海蘭珠放下車簾,心中默默道了一句。淚水,卻是止也止不住。


    “主子,這離行宮還有不少的路要趕,要不您先歇一會?”惠哥將一方絲帕放在海蘭珠手裏,卻是對她的淚水裝作沒有瞧見,輕聲詢問。


    海蘭珠笑了笑;“剛才風沙太大,迷了眼睛。”語畢,她搖了搖頭,言道;“我不累,沒事。”


    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驀然,海蘭珠腦海中卻浮現起這句詩,這是皇太極第一次領著她來行宮時,在路上調笑她的詩句。她記得,那天的天氣好極了,天空一碧如洗,如同一塊上好的藍絲絨般通透晶瑩。她一路依在他的懷裏,除了安心,還是安心。


    可如今,她的心情便如同此時的天際,除了陰霾,還是陰霾。迴想起來,當真是恍然若夢。


    明明是相同的路,心境卻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我倒想看看,這天地間除了你,還有誰敢笑我皇太極?”他的話,在耳邊縈繞不去。


    你能做的,便是安慰他,體諒他,永不讓他傷心罷了。這句,便是自己當時的心境。他那樣的男人,卻對著她無盡的柔情體貼,甚至早已讓她忘記了他的身份。那時的她,在心裏暗暗的下了決心,不曾想,她終還是傷害了他,辜負了他。她一人遠遠逃開,留他一人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你一直都是如此的愛著我嗎?”


    “你的愛,根本無法與我相比。”


    那一夜他的話語,一句句的從她心尖處不斷的蹦出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似是在她的靈魂裏刻上深深的烙印。


    馬車行了一路,她的淚水,卻也是落了一路。本想,離去便是好,卻沒有料到,她的心早已遺落在那吃人的皇宮裏,一個沒有心的人,要如何才能好起來?


    一直都是,他在哪,她的心便在哪。她居然會想著離開他,她可真蠢啊!


    不 ,她要迴去,她要迴去尋自個兒的心!


    海蘭珠全身打了個激靈,身子一震,卻是馬車停在了那裏,緊接著,小順子的話在車外響起;“主子,已經到了行宮。”


    到了?到了也好。就讓她好好的靜一段日子,等有了力氣,再去尋自個兒的心吧。


    時光悠悠,轉眼,海蘭珠已在行宮中住了數日。平日裏,她除了炒寫經書,便是跪在佛前,不僅是為了額吉與早夭的孩子,也是為了皇太極的身體與大清的國運祈福。


    惟願,額吉可以早登極樂。惟願,小八與依爾哈可以投胎去個好人家。惟願,大清國運綿長。惟願,他可以平安健康,無病無災。


    海蘭珠雙手合十,靜靜跪在佛像前,將心底的話一遍遍的默念著。睜開眼眸,眼底卻是一片的安寧之色。她衝著佛像恭恭敬敬的叩首,叩了三次,方才起身。


    “主子,藥熬好了,您快些用了吧。”惠哥瞧著海蘭珠站起身子,方才踏入了殿內,捧著一碗藥汁,輕聲道。


    海蘭珠笑了笑,端起來,一飲而盡。


    “主子,藥很苦吧?要不要奴婢去給您尋些蜜餞。”惠哥看著海蘭珠眉頭也未皺,便將一大碗濃黑的藥汁喝了下去,她聞著那氣味,便覺得苦不堪言,可是主子卻是一聲未吭。


    海蘭珠聞言又是微微一笑,隻道了一句;“沒事,良藥苦口。”


    先前,她覺得藥苦,是因為有他,在他麵前,她總是連藥也喝不下去,每次都要他陪著小心,備好了果子輕聲哄勸。如今,他不在身邊了,她反而覺得這藥也不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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