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封不覺和林顏遠去的背影,絮懷殤長籲了一口氣。


    隨後,她收斂了戰意,看向倦夢還和畀老濕,說道:“二位……要不要一起去酒館吃個飯?”


    “哈?”倦夢還聞言一愣,他確實沒想到……剛才還是“對手”的絮懷殤竟會有此一問。


    “我估計離劇本結束還有一會兒,但這點時間要做支線任務估計夠嗆,所以……”絮懷殤看出了對方的疑惑,故而又接了一句。


    話說到這兒,倦夢還好像有點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了。


    如果說“賀陽信次”還讓玩家保有著“靠一兩個人也能打打看”的幻想,那麽林顏就是“組一支強力的五人隊來也可能被團滅”的級別。


    隻要封不覺待在林顏附近,哪怕絮懷殤、倦夢還和畀老濕三人聯手去刺殺……成功的幾率也微乎其微。


    但若不去擊殺覺哥,那麽一小時後,他就能通過“主線任務”取得劇本的勝利。


    綜上所述,絮懷殤他們現在基本算是多出了一個小時的“劇本內垃圾時間”。這點時間……做支線肯定是不夠的,但要是強退出本,又得接受懲罰。


    於是,剩下能做的……也隻有打醬油了。


    反正一個小時的時間不長,在這種以“天”為時間單位的長線劇本裏還不足以被判定為消極遊戲。


    “啊……也對呢。”想了幾秒後,倦夢還也撓著後腦勺念道,“事到如今,我們之間就算再打個你死我活……也沒有什麽意義。”


    “那倒也未必……如果你很想充分利用剩下的時間,我們也可以換個人少點的地方,在不傷及彼此性命的前提下過兩招……”絮懷殤道,“這樣或多或少可以刷一點技巧值,隻是……我個人不太喜歡那種做法。”


    “哦……那種玩法啊,我以前在屍刀的時候經常加班幹這事兒呢。”倦夢還聳肩道,“其實用那種方式獲取技巧值的效率並不高……雖然夢公司沒有明確禁止用這種方式來獲取技巧值的行為,但係統對以這類形式獲取的技巧值明顯有大幅度的基數削弱。據我個人感覺……還不如去匹配個對手真打來的快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扛在肩上的【重樓】收進了行囊。


    對倦夢還來說,這個劇本就算輸了也無妨;因為他已經利用先前那一天一夜的時間在鎮外做了好幾個支線和一個隱藏任務,這把【重樓】也是通過任務獲得的。


    他先前敢於衝出來和戰國那兩位剛正麵,也是出於這種“就算被殺出劇本也不虧”的心態。


    “總之……咱還是邊吃邊聊吧。”倦夢還說這話時,朝身旁的畀老濕看了一眼,這就是在詢問老畢的意見了。


    畀老濕本來就是醬油王,隊友同意了,他就跟著唄:“啊,好啊好啊。”他憨笑著就同意了,心裏還在美滋滋地琢磨著——今天運氣真不錯,能和絮女神同桌吃飯呢,嗯……雖然是在遊戲裏。


    …………


    不久後,臨閭鎮外。


    路雖是大路,但今天這條路上沒有什麽行人。


    隻有兩個人,一匹馬。


    兩人雖是同行,但彼此之間卻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仿佛他們不是在“結伴而行”,而是“恰好在往一個方向走”。


    “既然你要靠我保護,為何同時又要提防著我呢?”冗長的沉默後,還是林顏率先開口了。


    “嗬嗬……看出來了啊。”封不覺訕訕一笑。


    “我看出來的事可多著呢。”林顏頓了頓,又道,“你和王窮之間的‘買賣’,其實就是關於那本劍譜的吧?”


    “正是。”封不覺點點頭,直言不諱道,“我承諾,隻要他配合我的行動,事後我就會把‘劍舞草記’雙手奉上。”


    “但我覺得……你是不會履行這承諾的了。”林顏接道。


    “不是我不想給他,隻是……”封不覺認為,這話跟林顏說了也沒關係,“過會兒,我可能會突然消失,離開這個世界;而‘劍舞草記’我得一直帶在身上,直到我離開前很短的時間,才能離身……”


    “我代你把劍譜交給他吧。”林顏沒聽他把話說完,便打斷道,“做人,還是盡量去信守承諾比較好。”


    “哦,行啊,你要不覺得麻煩的話……”封不覺接道。


    “不麻煩。”林顏迴道,“還有……你依然沒有迴答我剛才的問題。”


    封不覺扯開話題的企圖就這麽失敗了,他又笑了笑:“嗬……那我就明說吧,提防著你,是因為……”這一刻,他的笑容猶在,但他的眼神中已沒有半分笑意,“其實我並不相信……你是‘想去關外走走,正巧路過這個鎮子’的。”


    “哦?”林顏道,“那依你看……我為何而來?”她側目瞟了覺哥一眼,“特意來救你的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封不覺也側目對上她的眼神,“要不然……你告訴告訴我?”


    “哼……”林顏低頭、輕笑,午後的陽光灑在她的白發和雪膚之上,繪成一幅美得讓人目眩的風景,“上次見你時,其實我已經四十多歲了,你知道嗎?”


    “大致上也知道一些。”封不覺搞不懂她為什麽忽然轉移了話題,但他並不介意順著對方的意思說下去。


    “嗯。”林顏沉吟一聲,接著道,“我從小到大都在不正常的環境中成長和生活,所以……當年的我,雖是比你年長,但卻不諳世事、不通人情,心智和性情都像個孩子。”


    “那不是和你的外表年齡挺搭嘛。”封不覺不假思索地吐了個槽。


    “嗬……”林顏會心一笑,隻當是恭維聽了,“封不覺,我知道……你和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我也知道,在那以後,你所經曆的歲月,遠沒有我經曆的那麽久。”她頓了頓,“在現在的我眼中……你反倒像個孩子了。”


    “照您的意思……我該稱您一聲祖宗?”封不覺接道。


    “瞧……你這人就是這樣。”林顏道,“人家一說你不愛聽的、不想聽的、不好意思聽的……你就會這麽拐彎抹角,想著法兒跟人抬杠。”


    “那您倒是挑重點說啊,祖宗。”封不覺用行動證明,他這毛病恐怕是改不掉了。


    “我本來也沒太多話要講,說到底……我並不了解你。”林顏道,“我隻是看出,你心裏有事……很沉重的事。”


    她說得很對,覺哥的內心的確是背負著巨大的壓力和負擔。


    關係到全人類存亡的“賭局”,“命運”和“二十三”帶來的困局,還有以魯特為首的、衍生者們的未來……種種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重擔,他一直就默默地挑在肩上……


    但他在人前的樣子,還是一如既往。


    人們隻看到他嬉、笑、怒、罵、癡、狂、瘋、癲,卻不曾見他哭過、怕過、真正的失態過。


    封不覺也是人,撇開其封印不提,他也是有權去恐懼、去害怕的。


    他有權去多愁善感、有權去優柔寡斷、有權展現出脆弱的一麵,他也有權讓別人分擔自己的煩惱和壓力、或逃避那些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和責任。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是封不覺。


    有時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仿佛是一部小說的主角;他的身上承載了太多人的關注、崇拜、臆測和幻想,而為了不讓那些期待落空,他才會活得那麽累、那麽不真實……


    真實的人,是平凡的、複雜的、矛盾的,縱然他們成就偉業,內心也終會有一麵是黑暗和卑微的。


    可悲、同時又可貴的是……封不覺,不是那樣的人,永遠不是。


    “雖然我們彼此不甚了解,但你畢竟是我的恩人,作為一個關心你的長輩,我勸你幾句……”林顏見覺哥這次沒抬杠,便接著道,“讓這世上所有人都滿意的活法,是不存在的。就算你能做到讓大多數人滿意,也已是心力交瘁。所以……有時候,人不妨活得自私一點,讓自己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嗬……”覺哥聽完林顏的話,苦笑道,“我的祖宗誒……您也得道多年之人,結果就悟出了這麽個‘破罐子破摔’般的人生哲學……這樣真的好嗎?”


    “好不好的……你試過才知道啊。”林顏笑著應道。


    封不覺沉默片刻、也思索片刻,然後,他再度開口道:“你也沒迴答我之前的問題。”他似乎打算結束當前的話題,故而微頓半秒,問道,“你今天出現在臨閭鎮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麽?”


    林顏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輕歎一聲,迴道:“十年前的某天,有一位姓魯的姑娘找到我,對我說,你會在十年後的今天,出現在臨閭鎮上,而且……很可能需要我的幫忙。”


    她這話還沒說完,覺哥就神色微變,待其話音落時,封不覺立刻接道:“魯特?”


    “對,就是魯特。”林顏說話間,忽然停下了腳步,並且開啟了一種類似於“玩家行囊”的空間能力,從一個覺哥用數據視角都看不到的亞空間裏取出了一件東西,“她讓我轉告你——‘你失去的那些東西,崆峒印可以幫你找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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