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托——托——


    那是斧子砍在樹上的聲音,也就是砍在我“身體”上的聲音。


    雖然有點慢,但確實是在發揮作用。這……就足夠了。


    當我還是個人的時候,我絕不會想到,某一天,我會瘋狂地渴望著死亡。


    可現在,死亡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東西……


    很久以前,我是個無比眷戀生命的人,因為我曾擁有一切。


    我的家庭非常富有,也極有權力。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我不需要勞動、不需要付出,隻要開口索取,我的要求便會得到滿足。


    我的少年時期,是在公立學校度過的,我想,應該是家人有意想讓我體驗一下平民的生活。


    我非常慶幸自己能有這段經曆,這讓我看清了許多事,甚至可以說……改變了我的人生。


    那段日子裏,我經常會聽到一些同學的父母對子女說這樣一句話,“不要輸在起跑線上”。


    多年後想來++……那真是我聽過最可悲的話之一。


    如果生命真的是一次賽跑,那率先衝過終點的人,無非是死得比較快罷了。


    事實是,根本就沒有什麽起跑線,因為這不是跑步。隻有他們在跑步而已,像我這樣的人,生來就坐在飛馬的背上……不需要跑,也不可能被他們追上。


    後來我逐漸明白了,那些人口中的起跑線,其實和我無關;他們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領先於其他的奔跑者。


    但是……即使這點,我也不敢苟同。撇開出身不談,“天賦”也是一種無法強求的因素。智商、外貌、才華,同樣是庸才們窮其一生都無法追上的先天優勢。


    他們唯一的資本,便是勤奮。可他們卻認不清這點,他們揮霍著時間和精力,沉浸在自我滿足的幻想和毫無意義的廉價享樂上。虛度著青春。


    他們,令人同情,卻又……不值得同情。


    青年時期,我離開了這樣的環境,去了我這種身份的人理應去的地方。


    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虛偽的、殘忍的、令人作嘔的世界。那裏的人有著和我相仿的出身,他們家境優渥、脾氣暴躁、唯我獨尊。


    他們令我想念在公立學校的日子,至少在那裏,我還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歲月流逝,我在家人能提供的最佳壞境裏成長著。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我終是學有所成。踏上仕途,並逐漸適應了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也學會了不擇手段、斬草除根……


    終於,在四十三歲那年,我成為了王國的宰相。


    我是王國曆史上最年輕的宰相,我權傾朝野,黨羽成群,富可敵國,風流倜儻。男人們憧憬著我的生活。女人們憧憬著進入我的生活。


    我,擁有了一切。


    而我接下來會想到的,自然就是……如何盡可能長久地保住這一切。


    我暗中控製了王國的科學院和魔法學院,就連皇家術者部隊的指揮官也是我的心腹。整個王國的資源都在為我服務。試圖為我找出……永生的方法。


    但是……十年過去了,我的思維開始遲鈍,體力開始下降。縱然我像供奉神廟一樣對待自己的身體,“衰老”這個惡魔還是如期而至。而關於永生的研究。仍舊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


    我開始鋌而走險。我拜訪了黑魔法行會、魔族、甚至親赴王國之外的荒蠻之地尋找異界之物。


    這些都是絕對的禁忌,但我已顧不了那麽多了,反正研究永生之術的行為本身也是明令禁止的。


    對衰老和死亡的恐懼。已讓我孤注一擲。


    在這樣的前提下,我找到了他們……


    “荒弑兄弟”,隻存在於傳聞中的、可怕的二人組。據說他們倆是刑族人,也有一說是隻有其中一人是刑族……當然,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是煉金術的天才。就連皇家術者部隊的總督也告訴我,如果有誰能完成永生之術,那隻能是他們兄弟。


    我大喜過望,心中奏起希望的凱歌。


    如今看來……那其實是絕望的序曲。


    我找到了那兩兄弟,阿瑟,和安德魯。


    他們從我的私人寶庫中拿走了大量珍貴的寶物作為報酬,但我並不感到心疼。隻要我獲得永恆的生命,累積財富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五十四歲生日那天,我期待已久的煉成開始了。


    那天的一切都很模糊、混沌。我已無法記起當時的細節,迴憶中閃過的隻有恐怖和痛苦的感覺。


    當我恢複意識時,我來到了這裏——咀魔島。


    這裏並不是我的世界,那兩個可惡的騙子把我送到了異界,送到了一個邪神的麵前。


    刑師,刑族的至高神。


    我被當作祭品,傳送到了他所在的維度,跪倒在他的腳下……


    然後,我得知了一個可笑、可悲、又極度可怕的事實——刑師,也不過就是咀魔島上的一個囚犯而已。


    不過,對這個囚犯來說,製伏我這樣的對手,還是易如反掌的。


    我的魔法在他眼前就像雜耍一般,頃刻間煙消雲散。


    我被他“縫”在了一棵巨大的嘲諷之樹上。一針一線……用我自己身上的筋來縫的。


    他向我施加了詛咒。


    我……終於得到了永生。


    連自殺都無法做到的、真正的永生。


    時光荏苒,不知多少年過去……我和背後的大樹融為了一體。


    起初,我覺得這棵嘲諷之樹的毒舌言論是一種折磨。可後來……我習慣了。


    直到某天,它死去了。


    嘲諷之樹,也是有壽命的,它們也會死。當死期到來,它們便不再說話,化為純粹的朽木。


    那天,我哭了,可流不出眼淚。


    從那天起,陪伴我的隻有無盡的孤獨。就連一句唾罵,都成了奢侈品。


    我想起了小時候,曾聽一名落魄的遊吟詩人在街上唱起這樣的歌謠:“酒色財氣,皆是鏡花水月。功名利祿,終成過眼雲煙。”


    人的一生,已足夠長。永遠填不滿的,隻是人的欲望。


    人們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東西,卻去追逐那些幻影,所以到死時,除了遺憾,什麽都沒留下。


    我為我的貪婪付出了代價,好在……都結束了。


    啊……快要斷了,再砍幾斧就行。


    我現在看到的,這些清晰的迴憶,就是走馬燈吧……


    誒?你這就是死神嗎?太好了,我已等了你太久……太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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