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冊子你且拿去看,在晦澀處,我已經做了批注,若是還有不明其意的地方,就先記下,積攢十條後,再問我。”陸十四大筆一揮,吹幹竹簡上的墨跡,小心翼翼的卷起後,交給了黍飯。


    “就隻是這樣麽?”黍飯捧著竹簡,但臉上卻是不以為然。


    自陸十四下筆始,黍飯就站在一側伺候,對那竹簡上所書,每一個字都看在眼裏,隻覺得字裏行間寫的都是瑣碎的禮儀,雖多有不懂之處,但怎麽看這《禮劄》都跟修行的功法典籍毫無相關。


    陸師兄不會是弄錯了吧?


    “哪那麽多廢話,讓你怎麽做就做好了。”陸十四實在懶得多做解釋,近乎蠻橫的掃了黍飯一眼,“第一遍隻是看,大略的通其意。到了第二遍,就要背了,不說倒背如流,卻也要一字不差,便是字句的頓措也不能差了,否則,意思便是南轅北轍。而且,除了通讀背誦,每日你還要抄寫至少十遍。”


    “啊?!”聽到陸十四的要求,黍飯也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這也忒嚴苛了吧?


    這一卷竹簡,少說也有千字,不說通讀背誦了,隻是抄書十遍,那就是近萬字。


    每天抄書萬字,還不將人累癱。


    更何況,他還要修行,還要做些雜物,如此算來,一天中,怕是連休息玩耍的時間都沒有了。


    黍飯總歸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孩童,哪受得了這般折磨。


    “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黍飯啊,我對你可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莫要讓我失望啊。”陸十四可不管黍飯的心思,隻是感慨一聲,環顧四周,望著亂糟糟的洞府,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樣沒日沒夜拓文的生活,打死他也不願再經曆了。


    黍飯的資質並不高,否則,也不會隻能做記名弟子了。


    因為資質的緣故,法易之路於他而言,可謂千難萬難,甚至於終其一生,成就也有限。


    與其在法易修行這一途上吊死,不如換條路。


    文卷修行,雖更加艱難,每一步的晉升,都需要付出其他修行數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可也因為如此,對資質要求,反而最低。


    至於悟性,雖極受文卷的苛求,但卻並非不能改變。


    讀書百遍其義自見,本就是文卷最令人稱道的奇妙,說的直白些,靠著通讀文卷經義,是可以提升悟性的。


    隻這一點,若是放在法易修行中,就足以引發無與倫比的震動。


    不過這裏的讀書百遍,指的可不是勤能補拙,勤奮固然要有,但卻不是死讀書,而是要帶著腦子讀,去一點點的揣摩經義中的意義,如此方可見到真意。


    文卷修行,資質並不看重,悟性可以培養,唯獨專注才是最為重要的。


    兩耳不聞窗外事,便是最真實的寫照。


    陸十四不知道黍飯能在文卷一途上走多遠,但無論如何,總要試試。


    至於他為何不傳授樂理一道,而是儒家的《禮劄》,倒也不是敝帚自珍。


    昆侖仙境以外的大周,樂理一道不被獨立列出,其實是有原因的。


    諸子百家,能創下文卷經義,靠的是什麽,是成體係的處事之學。而樂理呢?想從中總結出處事之理,何其之難?


    諸子百家那麽多的先賢都做不到,隻能將其融入到自家的學問中,成為主枝上的綠葉,以作修飾。


    陸十四能以樂理成就莊子境,並不能說其聰慧悟性就超過了那諸子百家的先賢,隻能算是諸多機緣下的巧合,是不可複製的,至少以他現在的能力,無法教導出第二個樂理莊子來。


    在陸十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教下,黍飯哪還有半點還手之力,雖委屈,卻也隻能點頭應承下來。


    看著黍飯失魂落魄的離開,陸十四隻覺得心裏莫名的有些舒爽。


    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雖有些不地道,但陸十四卻不得不承認,此話乃至理名言也。


    當然,栽培黍飯文卷修行是一方麵,可晉升莊子境,卻不知要何年何月,靠他接替自己拓文在短時間裏是不現實的,所以,陸十四已經暗下決斷。


    這意氣齋怕是要開不下去了,或者說,即便開,也必須換個營生。拓文玉璧未必不能賣,卻要限量,甚至隻當做招攬生意的招牌。


    既然是招牌,嗯,每天限售一枚白玉璧似乎並不過分,又或者直接不賣,隻做禮物,贈予長時間照顧意氣齋生意的“vip”貴賓。


    嗯,此事倒是可以好好的揣度一番。


    對此,陸十四倒也不覺得可惜。


    意氣齋本就是他用來賺錢的工具,現在拓文玉璧已經名聲在外,隻是稷劍學宮內的訂單,便讓陸十四苦不堪言,在黍飯成長起來前,哪還顧及得上外人。


    ……


    接下來,陸十四先是收拾了下洞府,將拓文好的青、白玉璧,分門別類,收入木箱中。


    兩個月的不日不夜,此時青、白玉璧的數量,甚至不及送來時的三成,至於剩下的皆因為拓文失敗,而被文卷所蘊含的意氣撐裂,化作齏粉。


    其中,白玉璧還好一些,成功率已經接近四成,但青玉璧可就沒那麽樂觀了。


    記得當初送來的青玉璧有兩百枚,可最後成功的隻有區區十八枚,不說其他,隻是損耗就價值上萬白玉璧,若是這個消息泄露出去,不知要讓多少修士痛心疾首的破口大罵一聲“暴殄天物”了。


    十八枚青玉璧,四百餘枚白玉璧,就是陸十四這兩個月的最終成果。


    其中的損耗固然巨大,隻對陸十四而言,卻也沒有收獲,甚至收獲巨大。


    兩個月時間近乎不眠不休的拓文,不僅讓陸十四拓文的技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更是在悄無聲息中,讓其文卷境界得以穩固,雖距離破鏡還遙遙無期,但卻大大加速了意氣化勢的進度。


    陸十四一番細細揣度,便驚喜的發現,自己的樂理意氣竟有一成轉化為了勢。


    區區一成的轉化,實際的意義其實並不大,畢竟由意氣轉化為勢,十成裏能凝聚成一分已經算是不錯了。


    勢小,且夾雜於意氣之中,雜而不精,且束手束腳,根本發揮不出其威力來。


    但讓陸十四驚喜的,不是轉化的份量,而是速度。


    若是按照一般情況,想要轉化這一成的意氣,便是孜孜不倦,也需要一年的時間。


    當然,這並不是說,正常速度,需要十年光景,才能徹底將意氣轉化為勢,畢竟越到後期,隨著勢的一點點壯大,也會影響轉化的速度,變得愈發的快,快則四五年,慢則六七年,就水到渠成了。


    話題又扯遠了,隻說陸十四隻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就抵得上了正常一年之功,說是驚喜,也是毫不為過了。


    望著單獨盛放青玉璧的木箱,陸十四卻是一時遲疑了。


    好一番猶豫後,隻見他挑挑揀揀的,竟是從中挑出了兩枚,收入懷中。


    這倒不是他中飽私囊,眼前這些拓文成功的青、白玉璧,可不是要盡皆上繳的。


    當初,陸十四從稷劍學宮各分宮得到的總訂單,也不過是青玉璧十五枚,白玉璧兩百四十枚。


    至於給予的那些“原料”,本就包括了支付給陸十四的酬勞。


    也就是說,眼前這些拓文成功的青、白玉璧中,有三枚青玉璧以及一百六十餘枚白玉璧,其真正的主人,就是陸十四。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利用職務之便,從中挑選出兩枚更合用的青玉璧,對陸十四而言,實在沒有良心上的虧欠。


    至於這兩枚特意挑選出的青玉璧,也早早的在陸十四心中有了歸屬。


    陳潔兒自然少不了,至於剩下的那一枚的歸屬,則是……


    曾儀堂!


    不錯,其中一枚青玉璧的歸屬,正是曾儀堂。


    這個答案,無疑大出意料。


    曆數兩人的關係,可謂是敵非友。


    曾儀堂不止一次的迫害、汙蔑陸十四,而在意氣齋開業當天,更是不惜大打出手,而陸十四怎麽看又不是恩將仇報的“聖人”,所以實在讓人費解,陸十四這選擇,已經不是慷慨可以形容的了。


    打理完洞府,陸十四自然不會將自己落下,對著銅鏡,從頭到腳狠狠的收拾了一番,花費了足足一個時辰,除了稍微憔悴外,整體上已經勉強恢複到兩月前的樣子。


    打理好一切的陸十四,並未出門,即便他此時心急如焚,不,準確的說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一趟彈劍宮,隻為了那縈繞心頭的靚影。


    算算時日,自從他傷愈之後,正式擔任磨劍閣的閣座,就再也沒見過陳潔兒。


    一開始是不願意讓她分心,打擾了其修行,到了後來,卻又忙於張羅意氣齋的開張事宜,再往後,就是接連兩個月的閉關了。


    雖迫不及待,但陸十四卻也隻能強忍著。


    實在是眼前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交接。


    這些玉璧已經完成,那麽未免夜長夢多,還是與宗門早做交接為好。


    之前,黍飯的離開,便是受了陸十四囑咐,前去通報的。


    按理,那些“主顧”得了消息,應該是第一時間就趕來的,卻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讓他等了這麽久。


    就在陸十四忍耐不住的時候,十幾道劍光劃過天際,直向這邊飛來。


    “終於來了啊。”坐在房門口的陸十四送了口氣,起身間,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準備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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