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如何謝我?”


    虞江南不愧是聰明人,陸十四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就全明白了。


    枉費自己處心積慮的借刀殺人,熟料,對方也早就有此意了。


    這算什麽?


    英雄所見略同?


    隻是可惜了易水寒,到死,都不知道,他不過是這兩個人互給台階的工具罷了,還是一次性的。


    虞江南蠱惑易水寒攻擊陸十四,本意就是讓他送死,甚至於他言語中那需要準備的殺招,根本就是在出現意外時,用以對付易水寒的,過河拆橋,不過如此了。


    再說陸十四,在意識到論計謀手段還有口舌之爭,都占不到一絲便宜的情況下,唯一能想到解決眼前不利局麵的辦法,同樣是殺掉易水寒。


    對虞江南而言,他不能放棄此次的計劃,又不想招惹稷劍學宮,如此一來,易水寒一死,他便可以用翻雲覆雨的手段,在不改變結局的情況下,免除與陸十四的嫌隙,甚至還能變向的交好。


    而陸十四呢,同樣如此,隻要能率先殺掉易水寒,在他想來,就有了與虞江南談判的資本,最終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兩個站在不同立場的人,最終卻是殊途同歸,真正說來,還真是莫大的諷刺。


    那麽,易水寒到底為何有這麽大的作用呢?


    試想一下。


    易水寒一死,對虞江南的計劃並非沒有影響,但也絕非想的那般大。


    正如之前易水寒所擔心的那般,他在這場陰謀中所扮演的角色,其實是可以被代替的。雖然換成代替者,效果會有些許折扣,但並不影響大局。


    而在諸多的代替者中,又有誰是最合適的呢?


    無他,軒華道人是也。


    陸十四這邊,他的要求其實更簡單,隻是想著能安全的帶陳潔兒離開。


    可當下的情況,想要帶走陳潔兒,就必須保住軒華道人。


    易水寒若是活著,那麽軒華道人,就難逃一死。


    可若易水寒死了,軒華道人,反而有極大的可能會活。


    現在的軒華道人,可謂已是心若死灰,麵對大勢,再無反抗之心。


    那麽,到時候,陸十四若能跟虞江南談判成功,兩人合力勸解,不難讓他同意,做易水寒的代替者。


    如此,軒華道人還是玄心山的宗主,更沒了性命之憂,唯一的不同是,日後要扮演起易水寒的角色,成為虞山豎立起的傀儡。


    對軒華道人而言,死都能接受,還會在乎這點名節麽?


    易水寒不死,虞江南為了給依附之人交代,定然是要殺了軒華道人的。可現在易水寒死了,那麽他便有足夠的理由,去安那些人的心,不至於給他們留下一個薄情寡義、過河拆橋的壞印象。


    隻是一個眼神,虞江南跟陸十四便達成了無聲的協議。


    剩下的便隻是考驗演技了,準確說是考驗虞江南的演技。


    於是,陸十四便目睹了一出堪稱精湛的戲劇。


    悲憤於易水寒的身死,虞江南先是悲愴哀嚎,接著又是怒目金剛,勢要將陸十四大卸八塊,可就在他要動手之際,早得了暗示的一名親隨,及時現身,拚著重傷依然牢牢的抓著虞江南的大腿,並曉之以理,不僅為陸十四的身份證明,更是詳陳得罪稷劍學宮的後果,再輔以怒罵易水寒陷人於不義的莽撞舉動,當真是讓人看之垂淚,聞之色變。


    果不其然,在兩人的演繹下,那些歸附之人也紛紛加入了勸解的行列,好一番手段,才安撫住了虞江南。


    易水寒身死帶來的影響,就此被消弭一空。


    接下來,便是順水推舟的引導,最終指向軒華道人。


    不明所以的軒華道人,怎麽也沒想到,事情的最後竟會是這個一個結果,尤其是聽到要他代替易水寒的角色時,臉上雖還有猶豫,但心中卻是意動了。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之前,軒華道人是沒有活路可走,隻能心若死灰。


    可現在呢?


    一來,他在得了虞江南的保證後,有了活路。


    二來,他不得不考慮若是拒絕,會是何結果,自己死還在其次,懷中的愛女呢?


    陸十四適時的以心聲勸說,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


    陸十四的心聲很簡單,隻有區區一句話:答應他,為了你的女兒們。


    隻是一句話,不僅透露了陸十四的要求,更是變向的表達出脅迫之意。


    軒華道人隻是稍微細想,就幾乎嚇得心髒停止。


    玄心山變故,就這麽戲劇性的結束了。


    到了最後,不論是虞江南,還是陸十四,或者軒華道人,都算滿意。唯一的倒黴鬼,就隻有易水寒一個。


    不用想,此事過後,易水寒便是死了,也要背負上讓人唾棄的罪名。


    背叛恩師,是為罪一。


    覬覦權勢以及美色,貪心不足,是為罪二。


    妄圖挑撥虞山與稷劍學宮幹戈,是為罪三。


    這個名字,必然要刻在恥辱柱上,再難翻身。


    玄心山的事落幕了,但虞江南跟陸十四,卻還需要一個完善的結尾。


    “還不知閣下名諱?”在眾人勸解下,已經慢慢冷靜下來的虞江南,麵對陸十四依然沒有好臉色。


    “姓陸,名十四。稷劍學宮磨劍宮弟子,且……暫代分宗外閣磨劍閣閣座。”陸十四此番介紹,更加的詳細。


    尤其是磨劍閣閣座的名號一出,再次驚奇連番倒吸冷氣之聲。


    稷劍學宮開拓分宗之事,早已傳遍昆侖仙境,但凡有意者,不知有多少都蜂湧向了蜀山。


    隻是誰能想到,堂堂一外閣閣座,竟然會降臨冰雪荒原這片貧瘠之地。


    閣座是什麽,那就是一閣之主,雖名份上不顯,但論權勢,日後怕是比起虞山這類的宗門,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這,包括虞江南在內,心中都無比慶幸。


    慶幸最終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沒有與此人撕破臉皮,否則,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眼前這個名字古怪,甚至有些土氣的年輕人,不僅個人修為實力強得過分,更擁有著那讓人羨慕嫉妒的權勢,再對比自己……


    隻說虞江南,算是在場中,除了陸十四混得最好的,可那又如何,現在還不是在為自己的未來拚命,稍有不慎,便是墜落幽穀的下場。


    相似的年齡下,陸十四卻已經成了稷劍學宮外宗分閣的閣座,不用說,能有如此成就,必定是備受宗門重視的佼佼後輩。


    “閣座?”比起其他人,虞江南卻想的更深,甚至未雨綢繆中,抓住了先機。


    “陸閣座,此來玄心山,想必不僅僅是為了這位陳姑娘吧?”


    “哦,虞少宗何出此言?”陸十四微微一笑,心裏卻是更加的讚賞。


    虞江南之智,堪稱驚豔。


    “少宗之名,實在惹人笑話,陸閣座可莫要在這麽稱唿了。”


    兩個人看似不著五六的閑聊,卻是毫無痕跡中,抹去了之前的不快,且毫無突兀之感,就仿佛兩人本就是交往甚深的朋友一般。


    “說來也是巧合,就在前兩日,我自父親那裏聽到了些關於稷劍學宮的趣聞,其中便有九大分閣建立的創舉。對此,父親可謂推崇備至,甚至無比神往的,差點就要遣我們幾個兄弟過去試試運氣呢。”虞江南便是吹捧,讓人聽來,也是頗為順耳,“不過,父親也說了,稷劍學宮畢竟是初開外閣,在弟子的選擇上,必定會格外嚴苛一些。這原本是好的,可也因為過於嚴苛,必定難以短時間內挑選到足夠的外閣弟子,那麽為了彌補空缺,說不得,就要遍尋昆侖仙境,主動的尋找良才了。”


    “不錯,此次下山,除了受命接引陳姑娘外,另一個職責,便是挑選些優秀稚子,引入分閣,彌補空缺,也為未來做打算。”陸十四沒有否認,這事本就不需要保密。


    “哦,卻不知陸閣座此時收獲如何?”虞江南確定了心中猜測後,臉上不為所動,但心裏卻是火熱了起來。


    陸十四搖了搖頭,“良才哪那麽容易得到,而且即便能尋到了,也未必就能得其所屬宗門的同意,一切都看緣分吧。”


    “妥了。”虞江南暗自握了下拳頭,強壓下心中的激動,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在下倒是有個不情之請,卻不知說得說不得。”


    “但說無妨。”陸十四隱約猜到了什麽。


    “我有一子,年約七歲,恰好於去年奠基。這孩子雖有些頑皮,但資質尚入得眼。所以,就厚顏求陸閣座看上一看,若是能入了你的眼,也算是那孩子一番造化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陸十四如何不懂。


    這虞江南所求之事,對陸十四而言,不過是順手為之。但這件事的背後,顯然沒有那麽簡單。


    虞山怎麽說都是這冰雪荒原最大的宗門,門下弟子何止千百,虞江南為何獨獨隻提他自己的孩子?


    望子成龍之心,固然有之,但最主要的還是希望借此與陸十四甚至是稷劍學宮建立聯係吧。


    陸十四不清楚,虞江南在虞山到底是如何地位,但一旦此事成了,必然會大幅的提升其話語權。


    在這點上,軒華道人就差得遠了。


    明明有女兒拜入稷劍學宮,這麽大的便宜不占,反而瞻前顧後,如此兒女情長,算得上是個好父親,卻絕對是不合格的宗主。


    玄心山,落得今日的境地,雖有其底蘊不足之故,但軒華道人也要承擔不小的責任。


    “虞兄拳拳父愛,我若是拒絕,就太不留情麵了。”陸十四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到了現在,可謂賓主盡歡。


    軒華道人察言觀色,當即遣弟子,準備了酒席。


    有資格入席的不過寥寥。


    陸十四毫不客氣的坐到了主位,虞江南跟軒華道人分左右作陪,其次,便是那幾個依附了虞江南的小宗門勢力的代理之人。


    原本,陳潔兒也是有資格的,不過,她畢竟是女子,坐到一堆男人中,多少有些不妥,也就作罷了。


    筵席之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氣氛可謂熱烈,可剛剛過半,門外突然出來喧鬧之聲。


    沒等軒華道人遣人問個明白,房門已被推開,走入的赫然是牟犇。


    隻不過,此時的牟犇,卻是分外狼狽,而且衣衫之上,更是沾染了血跡。


    “怎麽迴事?”看到牟犇的模樣,陸十四哪顧得上其他,冷著臉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不用問,席間其他人便明白過來,這突然闖入之人,無疑是稷劍學宮或者分閣的弟子了。


    正因為如此,心中反而充滿來好奇。


    牟犇的模樣,顯然是經過了一番廝殺的,逃脫後,又一路尋來,路程上必然不會太遠。


    那麽,冰雪荒原中誰有那麽大的膽子,竟然敢招惹稷劍學宮?


    “閣座,弟子無能……”牟犇臉色難看,正要認罪,卻被陸十四不耐煩的揮手打斷。


    “廢話休提,到底是怎麽迴事?洗奴跟羅成如何了?”


    “稟閣座,之前我等三人奉命追剿那偷襲之人,一開始,倒也頗為順利,接連殺了十餘人,繳獲了三架弩床,隻是逃脫了四五人。可就是這幾人,卻是分外狡猾,原本借著對地理的熟悉,完全可以將我等三人甩脫,可偏偏總在緊要關頭露出馬腳。弟子也是愚鈍,當時竟是沒有察覺,最終……一腳踩進了他們設下的埋伏之中。洗奴跟羅成,被擒,隻有弟子仗著白頭雕,逃了出來。”


    憑著牟犇的敘述,事情的始末,清晰的映入了陸十四的腦海。


    其實,這事也不複雜。


    那夥強人,既然敢於偷襲自己,自然不是好相與的。


    “你還記得那設伏的地點麽?”陸十四冷哼一聲。


    原本隻是想給那些強人一些教訓,但現在看來,卻是自己太過仁慈了。


    “這……怕是還需借閣座堪輿一觀,方可確定。”牟犇遲疑道。


    其實這也不怪他,這冰雪荒原,到處皆是白皚皚的一片,如非常年生活在這裏,便是再好的記性,也會混淆。


    “哎,看來這頓飯是吃不成了。”陸十四看了眼席間的眾人,抱拳告了聲罪。


    “慢著。”


    就在陸十四離席,準備出門時,卻是虞江南開口了。


    “虞兄?”陸十四不解。


    “敢問這位兄弟,可還記得那夥強忍的容貌。”虞江南直接問向了牟犇。


    “那幾人便是化成了灰,也認得。”牟犇一想到自己栽得這個大跟頭,就憤憤難平。


    在虞江南的要求下,牟犇簡單的描述了那幾個人的形貌。


    “看來是了。”虞江南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麵向了陸十四,“陸閣座,我已經知曉那幾人的跟腳了。”


    “哦?!”陸十四一陣驚喜。


    果然,有個地頭蛇在,就是方便。


    若是能知道那幾人的跟腳,就不怕跑了他們。


    “哎,那夥狂徒真是……”虞江南先是歎息一聲,但卻是毫不猶豫的將那幾人的底細道了出來。


    經虞江南一番細說,陸十四才知曉,那幾人竟然並非是一夥,而是分屬於四個勢力。


    說是勢力,而非宗門,不僅是他們資格不夠,更因為其所作所為,更像是那占山為王的強盜,平日裏做的也是趁火打劫的殺頭買賣。


    隻是這些人很少招惹冰雪荒原本地的勢力,所以,其行徑雖引來不齒,卻也無人理會。


    也是報應不爽,這一次,竟讓他們踢到了鐵板之上。


    “陸閣座能夠到冰雪荒原,對咱們而言,可謂是蓬蓽生輝。卻不料,竟發生了這種不光彩的事,哎……什麽都不說了,陸閣座盡管放心,此次,我代表虞山,定要襄助一臂之力,徹底鏟除這群禍害。”虞江南一番義正言辭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沒有人是傻子,之前虞江南借子攀附稷劍學宮的舉動,就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紅,隻是怕得罪了虞江南,才不得不收攏其各自的心思。


    但現在不同了。


    眼瞧著就是大動幹戈的場麵,虞江南更是率先開口,那麽不論是玄心山,還是所謂的氣宗、玲瓏閣之流,如何能甘落人後。


    此時幫助了陸十四,雖無法比擬雪中送炭,卻也是錦上添花,結上一份善緣,日後說不定就能用得上呢。


    麵對此景,陸十四雖有些意外,卻並沒有拒絕。


    陸十四可是深知牟犇三人的修為實力,羅成雖弱了些,但洗奴可是晬幽天的修為。即便這個晬幽天多少有些名不副實,但能將其生擒,也不難看出,那群強盜之中,未必就沒有高人。


    自己雖然仗著修為以及法寶,有信心在這冰雪荒原中橫著走,但想要了結了那些強盜,卻是絕無可能的。


    不說其他,若是他們見勢不妙,往大雪山上一鑽,自己就無計可施。


    現在好了,有了同為地頭蛇的這一幹勢力,不論是救人,還是報仇,都再無憂慮。


    “好,今日諸位的相助之情,我記下了。”


    隻是簡單的一句話,甚至談不上承諾,便讓眾人欣喜萬分。


    “宗主,不好了。”


    就在這時,一名玄心山的弟子急衝衝的跑了進來。


    “何事?”望著那慌了神的弟子,軒華道人皺了皺眉,隻是當下不好發作,否則,定要責罰一番了。


    “稟宗主,山門外來了一夥人,叫罵起來,說是讓咱們交人。”那弟子惶恐道,若是仔細看,甚至會發現,其左臉頰明顯腫脹起來,說不得之前吃過了苦頭。


    “交人?交什麽人?”軒華道人很是莫名其妙。


    “他!”那弟子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伸手,指向了牟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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