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璀璨,綻放,凋零。


    隻在一息不到間。


    銀發妖物望著胸口~爆裂開的血窟窿,滿臉愕然。


    三寸小人,被長刀一劈為二,卻隻是恍惚了一下,便重歸完好。


    似蛇不群闕,自銀發妖物的背心處鑽出,於半空轉折後,迴到三寸丁身旁,遊曳不定。


    轟!


    不給三寸丁乘勝追擊的機會,以銀發妖物為中心,一層肉眼可見的空氣漣漪猛然爆開,刮起的旋風,甚至將地皮刮去了三四層。


    便是三寸丁跟身側遊曳的不群闕,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被狂暴的氣勁吹出了十餘丈之遠。


    “好一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再添重創的銀發妖物,仿佛察覺不到疼痛一般,神色無比陰鷙的盯著三寸丁。


    接連遭受兩次重創,若它還看不出三寸丁的虛實,落得如此下場,就真是活該了。


    不僅是它,便是陸十四隱約間也有了猜測。


    那三寸丁跟不群闕,一人一劍,看似獨立,實則不過是高明的障眼法罷了。


    人即是劍,劍便是人。


    或者說,三寸丁加上“不群闕”,才構成了完整的不群闕。


    彼此間,氣息互換,不過瞬息。


    所以當三寸丁出手之際,似蛇劍不過是有形無實,隻在迷惑,反之亦然。


    如此,也就很好的解釋了之前所發生的種種。


    銀發妖物第一次受創,三寸丁以言語相激,吸引了銀發妖物的注意力之後,瞬間轉換,使潛伏的似蛇劍化虛為實,發動了偷襲。


    銀發妖物第二次受創,過程不同,但本質未變。


    三寸丁以騰挪瞬移之術,抵達銀發妖物的頭頂,戳指成劍,這必殺的一擊,再一次的吸引了銀發妖物的心神,待後者舉刀迎擊,以命搏命之時,三寸丁化實為虛,而悄無聲息中飛射的似蛇劍,便再次的化虛為實,刺出了心口一劍。


    虛實轉化,看似簡單,卻何其玄奧。


    再看銀發妖物,心口要害受創,卻渾似沒事一般,隻此一點,便不難猜測,其道極修為之高,體內所結丹丸,怕早已經固若磐石了。


    道極九境,易筋、洗骨、換血、結丹、祭器、化神、鑄嬰、乘風、破穹,雖每一步都處處兇險,但在結丹境,卻算做一道龍門。


    魚躍龍門,方可成蛟,躍不過,最大的可能便是身死道消。


    結丹境,顧名思義,便是於體內結出丹丸。


    結丹境,之所以被稱作道極途中的一道龍門,除了破境兇險九死一生外,還在於成丹後的差別。


    同為丹丸,品質卻各有不同,差距可謂天壤。


    最低一層,為泥丸,便是丹丸狀若泥土,便是再如何凝石,也有其極限。


    比如當年薛衣侯在離開北陰郡,前往廣陵郡途中遇到的狼妖,其體內結出的便是泥丸。


    泥丸,不堅,其構築其的體魄,又能強得到哪去?


    泥丸之上,為金丹,金丹又有三六九等,最是複雜,暫且不敘,以待後文。隻說這金丹,不論品質還是堅固處,都非泥丸所能比擬。


    打個比喻,同為結丹之境,金丹道極翻掌間,便可將泥丸道極拍成齏粉。反之,金丹道極便是蔚然不動,泥丸道極不打殺個三五日,也休想傷其分毫。


    另外,泥丸修士,雖結丹,彌補了體魄上的缺憾,卻因質地駁雜,無法完全的掩蓋身體上的要害。


    但金丹道極就完全不同了,自結丹日起,那所謂的身體要害,便不再重要,比如心脈,便是被人捅上七八個對穿,雖重過尋常傷勢,卻也有限的緊。


    這也是為何,之前蜈蚣妖物被陸十四一劍斬殺後,銀發妖物會那般的驚咦。


    蜈蚣妖物修為雖不高,卻也是剛剛躋身了結丹之境,而且還是金丹。按理,即便為人斬去頭顱,最多重傷,再配其本體特殊的強韌,便是想死都變得不容易了。


    而金丹之上,還有道丹。


    道丹於結丹境,已不僅僅是萬中無一了。


    道丹之上蘊含一縷天道紋理,想要成就此道丹,非大智大勇且備受天地氣運青睞不可成。


    話題貌似又扯得遠了。


    銀發妖物,其心口要害承受不群闕一劍,卻還能泰然處之,隻此一點,便可見其成就的丹丸,絕非尋常,說是道丹或許太過誇張,卻也絕對不是一般金丹所能比擬。


    至於銀發妖物的道境修為……


    “不管你是個什麽東西,若以為憑此旁門左道,就像栽了俺的腦袋……嘿嘿,還差得遠。”銀發妖物冷笑連連,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已是變成了血紅色澤。


    接連的兩次受創,讓銀發妖物憤怒到了極致,也終於不再隱藏,準備施以全力了。


    一層淡淡的青色霧氣,其從雙腿處孕育,打著旋的扶搖而上,最終包裹全身。


    一時間,便是隔了很遠的陸十四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氣息。


    “這是……妖氣,好強的妖氣。”


    對這種氣息,陸十四雖算不得熟悉,卻也不陌生。


    之前身處戰局,與羽翼妖物相持之時,他就感受到了相同的氣息,隻是相比之下,遠沒有銀發妖物這般強烈罷了。


    青色妖氣環繞,血眸加身,銀發妖物依然還是原來的樣子,身高不足五尺,消瘦單薄,可偏偏給人以高山仰止的強大壓迫。


    噗!


    銀發妖物猛地一擲,那柄被削去了三分的斷刀,竟被其插入了地下,竟是要舍棄不用了。


    十餘丈外,三寸丁看著銀發妖物施為,不動聲色,又或者,他本就不知何為表情吧?


    青色妖氣越發的濃鬱,最後,竟是完全遮掩住了銀發妖物的身形,就在陸十四不明所以,實在看不出其中玄妙之時,濃鬱妖氣突然猛得收縮,眨眼之間,便凝聚成了一杆六尺長棍。


    長棍的凝聚,幾乎消耗了九成的妖氣,隻剩下如紗般輕薄的一層,依舊環繞於再次露出身形的銀發妖物四周。


    “好叫你死個明白,此器,名曰青杆。”


    銀發妖物鄭重其事道。


    “不是一氣水……青杆,倒也名副其實。”三寸丁欲言又止,卻是在緊要關頭瞥了陸十四一眼,最終打消了那弦外之音,“怪不得,剛才那一劍,殺你不死,原來,你竟已經到了祭器之境。”


    道極一途,結丹境之上,是為祭器,可煉化身體的某一部位成兵,其威力未必有多強,卻絕對是最趁手的兵器。


    對妖而言,祭器成棍,煉化的部位,大多是……尾巴。


    再看那銀發妖物,雖幻化人行,但還是留了諸多本體之相,應是猿猴所屬,再看其身後,果然沒了尾巴。


    “納命來。”通了祭器之名,銀發妖物再無贅言,伸手握住青杆,腳下一動,縮地成寸,便到了三寸丁身前,一棍掃出,竟是將三寸丁以及環繞其身周的似蛇之劍全部籠罩住了。


    銀發妖物想的很簡單,既然這三寸丁跟似蛇劍可彼此虛實轉移,那就一同打殺了,總有一個是實,一個是虛。


    “來得好。”三寸丁麵無表情的輕喝一聲,竟不避不躲,屈臂張手間,那似蛇劍已入掌心,同時全身骨節合攏,嚴絲合縫,成了一柄名副其實的長劍。


    一身形五尺,手握青杆。一堪堪三寸,掌持利劍。


    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一合即離,一分又合。


    分分合合,電光火石,速度之快,已然讓人看不清其身影,而是化作殘影流光,穿梭於石林,劃空於天際,目不暇接。


    此時的陸十四,早不知何時,成了被遺忘的存在,唯一能做的隻是心馳神往,也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擁有這般通天本領。


    不斷有筍山為劍氣、棍影射中、掃落,雖不像那犀妖般被撞個粉碎,卻也是不斷剝離出大片的碎石,洋洋灑灑,不多時,便讓方圓數裏,飛沙走石,漫天粉塵。


    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粉塵遮掩,陸十四便是連激鬥的身影都看不到了,隻有連綿不絕金石相擊的鏗鏘之聲,響徹耳畔,尖銳處,振聾發聵,竟讓其雙耳都流出了鮮血。


    突然,陸十四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身形急動,讓到了一旁。


    果然,下一刻,一道身影重重的砸落,正是剛才他落腳之地。


    咫尺之距,讓他看清,赫然是那銀發妖物。


    此時銀發妖物何止一個狼狽可以形容,稱其淒慘也不為過。


    左臂手肘處鮮血淋漓,已經斷去了半臂,青麵之上,一顆眼珠也不翼而飛,全身上下更是不知多少劍痕。


    可即便如此,銀發妖物依然鬥誌昂揚,雙腿半跪,深陷於地,好容易穩住身形後,看也不看陸十四一眼,右手一擎青杆,便如炮彈一般,彈向天空。


    隻可惜,鬥誌是一迴事,麵對絕對的力量麵前,除了平添悲壯,再無其他作用。


    銀發妖物一次次的被擊落,一開始還能穩住身形,到了後來,已是連滾帶爬了,留下了一地的鮮血,以及坑坑窪窪。


    如此情況,便是看的陸十四,都心有不忍。


    隻可惜,那三寸丁顯然並不會理會陸十四的心意。


    戰鬥在繼續。


    算算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戰局所在,早已是遍地狼藉,數座筍山塌陷,便是情形最好的,也被削去了大半。


    陸十四已經記不起自己是多少次憑著感覺躲閃了,此時所立,距離最開始的地方,已經多達百丈。


    又一次的感覺來襲,陸十四雖厭煩,卻還是腳下疾動,後退數丈。


    果然,銀發妖物又一次衝破漫天煙塵,從天砸落。


    不過,此一次,比之以往又有不同。


    全身幾乎沒一處完好的銀發妖物,沒了向前的鬥誌,全身仿佛沒了力氣一般,僅剩的一臂一腿,無力的耷拉著,認由身體狠狠的砸進地麵,掀起大片煙塵。


    咳咳……


    地麵砸出的坑洞內,不時傳來虛弱的咳嗽之聲。


    一隻手指殘缺不全的手,竭盡全力的攀上坑洞的邊緣,指節突出,卻無論如何都難以將身體將坑洞中拉起。


    陸十四心緒難寧,幾番遲疑,最終還是邁步前行,想要看看坑洞內的銀發妖物,隻是沒等他在坑洞邊緣站定,一道恢弘劍氣突然自天而降,幾乎擦著他的鼻尖閃過,直入空洞。


    轟!


    好一陣地動山搖,陸十四好容易才穩住了身形,心頭更是驚悸不已。


    銀發妖物本就淒慘至極了,卻不料三寸丁竟還如此不依不饒,這是……


    劍氣激射下,坑洞之內再次升騰其大片的煙塵,那銀發妖物那原本攀到邊緣的手掌,更是不知所蹤。


    “看你死是不死?”


    不知何時,三寸丁於陸十四齊肩處閃現,浮空而立,那雙不含感情的眸子冰冷的盯著下方的坑洞。


    相比於銀發妖物的淒慘,三寸丁的情形雖好,卻也有限。


    隻見其原本微挺的胸膛,大片凹陷,一頭長發,兩條腿不翼而飛,甚至於左臂也無力的耷拉著,不時搖晃。


    顯然,這一戰,對他而言,也一點都不輕鬆。


    隻是無論如何,勝負……已分。


    坑洞內的銀發妖物,便是不死,怕是也出氣多進去少了。


    “咦,竟然還沒死?”稍許片刻,三寸丁額頭微皺。


    坑洞內,雖然萬籟寂靜,但他還是敏銳的感受到了一縷氣若遊絲。


    這猴子的命,還真是……夠硬啊。


    “你,去殺了他。”


    出乎陸十四意料的是,三寸丁突然轉頭,幾乎以命令的口氣對自己說道,同時還不忘反轉手中長劍,道提著遞了過來。


    殺死銀發妖物,不過臨門一腳的事情,三寸丁為何要做這畫蛇添足的事?


    陸十四沒接劍,而是泛著疑惑。


    “此妖物算是極為難得的,作為倀鬼,必然是不小的助力。而隻要你能親手殺了它,它便是你的了。”三寸丁看出陸十四的疑惑,漠然的解釋道。


    “倀鬼?是什麽?”陸十四反問道。


    “魂之仆役。”三寸丁言簡意賅。


    “不懂。”陸十四搖頭。


    “日後,你會懂的。”三寸丁有些不耐煩的瞪了陸十四一眼。


    “我要現在就懂。”陸十四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竟然寸步不讓。


    橫眉冷對,一大一小,對峙了足足十幾息。


    “告訴你也無妨,此地本是一塊古戰場,隻是當初戰事太過慘烈,導致虛空破碎,自天地間剝離了出來,自成一方小天地,不入輪迴。至於你看到的那些妖物,實則不過是戰場亡魂,曆經萬千年,汲取殺伐戾氣所化,本質上已經算是倀鬼行列了,隻是無主罷了。”


    “現在,你隻需斬下這一劍,取了妖物性命,便可讓其魂魄脫離,為不群闕吞噬。到時,再由我稍加運作,進行洗滌煉化,烙印上魂印,再物歸原主,令其複活,日後,它便為你馬首是瞻。”


    “於你而言,這可是一場難得的機遇。”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


    “我原本不願現身,就是怕你心生忌憚。隻可惜,此妖物於你而言,實在太強了,不得已……不怕告訴你,之所以讓你動手,是因為此戰於我消耗太巨,已沒了動手的力氣,否則,又怎麽會將這樁好事拱手相讓。”


    “可我又如何知道,你會不會在洗滌煉化此妖物魂魄時動手腳?”陸十四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輕信了對方的話。


    “你不是絕對感性麽,那就憑感覺好了。”三寸丁冷冷的撂下一句話,身影一閃,竟是直接鑽進了手中的劍中。


    沒了三寸丁的把持,不群闕卻並為掉落,其體型反而瞬間放大,直達三尺,懸浮於陸十四麵前。


    三寸丁的突然消失,讓陸十四之前的質問,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異常的難受。


    望著身前的不群闕,陸十四卻是遲疑了。


    正如三寸丁所說,因為絕對感性的緣故,三寸丁的話,對他完全造不成一絲的影響。


    隻是一想到,正是那三寸丁的存在,豪奪了自己的理性,陸十四便不得不多考慮一番。


    絕對的感性,有著最精準的直覺。


    而絕對的理性呢?那可是綜合了所有因素後,最終得出“正確”答案。


    若是三寸丁有心算計自己,又怎麽會不考慮絕對感性的存在呢?


    不群闕就在眼前,握或者不握?


    銀發妖物,就在坑洞之中,殺或者不殺?


    絕對感性下,陸十四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可依然讓他難下決斷。


    但,給予陸十四考慮的時間,顯然不多了。


    且不論這裏,距離之前服劍宮遇伏之地,有多遠,三寸丁跟銀發妖物鬧出的動靜,絕對逃不過有心人的耳目。


    說不定,稷劍學宮中人,便正著火速趕來的路上。


    而陸十四有些東西,是無法暴露人前的。


    “真是愚笨,我為何不換個兵器呢?或者說,赤手空拳,難道就打不死那奄奄一息的銀發妖物了麽?至於倀鬼這樁難料吉兇的機遇,不要就是了。”


    念頭一起,陸十四頓時感覺全身舒爽。


    看也不看,眼前漂浮的不群闕一眼,陸十四饒過身去後,一躍跳下了坑洞。


    坑洞內,銀發妖物已是彌留之際,全身破破爛爛,可即便如此,那張被血染紅的猙獰麵容上,依舊怒目圓睜,滿是仇怨。


    “抱歉了,雖勝之不武,可世間事,總是諸多的不如人意。”陸十四有些歉意,向著銀發妖物拱了拱手,便強壓下惻隱之心,伸指勾住了懷中君酌的暗青琴弦。


    錚!


    坑洞之內,琴音起。


    鏘!


    坑洞外,懸浮於空的不群闕疾顫,調轉劍身,一頭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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