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雲車慢悠悠的飛揚於百丈高空,放遠望去,宛若一朵隨風而動的白雲,隻有隔得近了,才能夠看到,那朵白雲之上,赫然或站或躺著三人,一男兩女。


    “這麽說,那凃瀟言並沒死?”陸十四麵色蒼白,很是虛弱的對身旁雲詠君問道。


    “你太小看凃瀟言了,此人修為乃是實實在在的廓皓天巔峰,半步晬幽天,體內降宮已然大成。加之天資聰穎,其馭雲之術,絲毫不遜於左洛賓,又怎麽會那般容易死掉。”相比陸十四的虛弱,雲詠君卻無半點損傷,一襲白衣繡青花裙衫將其裝點的如同百合,不沾半點凡塵。


    陸十四揉了揉發脹的腦袋,不知為何,對於昨日的戰鬥,任他如何迴想,總是有些朦朧不清。隱約隻記得,當時的自己,不知是何緣故,竟然有些不敢麵對身旁的這個女人,故而隻能裝睡。


    隨後,凃瀟言突然出現,堵在了凝雲塢之外。


    不得已之下,雲詠君出麵,走出洞府,也不知是如何跟凃瀟言協調的,不過,並未成功。


    不僅沒能將凃瀟言誆騙離開,反而引起了對方的懷疑,竟欲強行進入洞府探查。


    危機關頭,陸十四如何還能裝睡,不僅是他,便是胭霏也不能再裝一個凡人啞巴了。


    兩人隻是一個眼神,便在極短的時間裏,設下圈套,等塗簫言闖入後,悍然發難。


    胭霏隱藏於溫泉之中,薛衣侯則側臥於床,借紗帳之朦朧,草草的裝扮成雲曄。


    闖入洞府內的塗簫言第一眼便看向了最內的玉床,不出所料,因為紗帳的遮掩,一時無法判斷床上之人的身份。


    塗簫言謹慎之下,先是出聲試探,得到的卻是床上之人極為虛弱的咳嗽。


    咳嗽可以偽裝,但那份虛弱卻是騙不了人的。


    眼見雲詠君跟了進來,且一臉的緊張,塗簫言不再懷疑,就在過去的幾天中,白雲間定然出現了不小的變故。


    左洛賓莫名的失蹤,掌宗師兄的重傷,加上兩人貌合神離的傳言……莫非……


    想到某種可能,塗簫言的心便越發的熱切起來。


    若真如他所想,那麽今日說不得還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兩個從小長到大的好朋友、好兄弟,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被權勢蒙住了眼,彼此生出嫌隙,矛盾越積越重,終到不可調和的地步。


    於是,左洛賓出於主動或者被動的逼宮,雲曄出於主動或者被動的排除異己,最終落得……兩敗俱傷。


    左洛賓的失蹤,乃至家財席卷而空,或許並非真的叛逃,而是被殺後,雲曄故意做出的假象。


    雲詠君那般絞盡心思的阻攔自己麵見雲曄,也絕非是修行到了緊要關頭,而根本就是身受重傷。


    那麽自己呢?


    麵對如此情景,還如何抉擇?


    左洛賓不論生死,都不再是威脅,自己取而代之,幾乎是水到渠成的,放在以往,這個結果無疑是令人滿意的。


    不過,塗簫言是個有野心的,對此,他也從未遮掩過。


    天予不去反受其咎,今日之情,無疑是他更進一步的最好良機。


    一人之下,固然權勢赫赫,可又怎比得上九五至尊。


    這個念頭在心頭剛一滋生,便揮之不去,也終讓塗簫言下定了決心。


    於是,塗簫言不顧雲詠君的阻攔,頗為無禮的向著玉床走去,步履堅定,卻全神戒備。


    欲望滋生了凃瀟言的野心,卻沒讓他失去理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雲曄這些年雖不問世事,但畢竟是一宗之主,加之又是成名已久,這些都不能不讓凃瀟言謹慎。


    短短的一路上,塗簫言甚至給自己找好了失敗的退路。


    終於,玉床就在眼前,塗簫言與床上之人,隻隔一紙薄薄的薄紗。


    如此近的距離,凃瀟言甚至能夠感受到床上之人紊亂的氣息。


    如此氣息,放在凡人身上,或許有眾多的可能,可對修士,卻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重傷虛弱。


    一團雲氣悄然於凃瀟言的掌心凝聚。


    到了此等地步,不管床上的雲曄是不是真的重傷,都不重要了。


    凃瀟言自信,在如此距離,自己隻要能獲得先手,便是鼎盛時的雲曄,也絕對非死即傷。


    既如此,那還有什麽好遲疑的。


    可就在凃瀟言準備出手之際,一縷不知哪來的微風拂過,卷起了紗帳的一角。


    正是這掀起的一角,卻讓塗簫言如遭雷殛。


    一張年輕而陌生的麵孔,目含寒芒,殺意畢現。


    “你是誰?”塗簫言失聲驚唿。


    這是個圈套,自己中了圈套。


    這是凃瀟言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的念頭,可惜,卻沒時間留給他細細斟酌了。


    突然的變故,讓凃瀟言失神,也失去了先行出手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陸十四又如何會放過。


    拖著虛弱的身體,陸十四緊咬牙關,集中全身的精力,右手戳指成劍,直刺向一紗之隔的塗簫言。


    劍鋒所指,赫然是塗簫言絳宮所在的下丹田。


    近在咫尺的猝然發難,正如凃瀟言自信能重創鼎盛時的雲曄一般,此時放在他的身上,同樣危險致命。


    如此距離,想要躲避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凝聚真元,護住絳宮所在,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不過,凃瀟言不愧是個狠角色,尤其是對自己,更狠。


    之前,為了抗衡左洛賓,他可以強壓自己的本性,甘願做個俯首帖耳的“小師弟”。而現在,為了能逃出生天,他隻在瞬間,便有了決斷。


    原本揮到半途的手中,陡然轉折,所蘊含的蓬勃雲氣,應付的卻不是敵人,而是自己。


    狠狠的一掌拍在自己左肩。


    雲氣炸裂,爆發出駭然的力量,將凃瀟言狠狠的擊飛,一路撒血。


    可正因為如此,卻也讓他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陸十四那致命的劍指。


    仆一交手,塗簫言自傷,陸十四無功而返,真正算起來,卻是誰都沒討得便宜。


    凃瀟言雖傷,但畢竟控製了力道以及方位,那自殘的一掌,隻是重傷了左臂,短時間裏,算是廢掉了。


    可這番自傷,卻挽救了他的性命,更重要的是為其爭取了反擊的機會。


    凃瀟言自信,哪怕自己廢了一臂,也足以挽迴頹勢。


    短短的時間裏,瞬息萬變,同時,思緒也是百轉。


    今日之變故,不管是不是圈套,那床上之人的修為顯然是不及自己的,否則也不會如此絞盡腦汁的騙自己近身,施以偷襲。


    至於雲泳君?


    這個女人,修為幾何且不去說,隻是其瑤池嫦娥的身份,就足以讓人撓頭。可她從始至終所表現出的“冷眼旁觀”卻讓人頗為費解。


    是的,冷眼旁觀。


    雲泳君雖從一開始,就極力的表現著自己的存在感,不論是洞府外的誆騙,洞府內的阻攔,可真正到了緊要的關頭,表現出的卻是事不關己的旁觀。


    是對床上之人的信任,還是其它原因?凃瀟言不知道,卻足夠給他一個值得冒險的理由。


    殺掉床上之人,然後逼迫雲詠君道出此間事情的真相,最終取雲曄而代之,執掌白雲間。


    為恐夜長夢多,此一戰,必須速戰速決。


    人在空中,塗簫言強行無視掉左臂的傷勢,迅速的蓄勢,為隨後的反擊做準備。


    嘩啦!


    就在凃瀟言將精力都放在陸十四以及雲詠君身上的時候,埋伏於溫泉中的胭霏發難了。


    泉水炸裂,身影鬼魅,唿吸間,便到了凃瀟言的背後。


    ……


    “我那一擊,雖中,卻感受到了一股極強的反震之力。想來,還要不了那人的性命。”雲車上,似乎為了印證雲詠君的話,胭霏在旁補充道。


    “若是換了旁人,接連受傷,且明知中了埋伏,必然會拚死奔逃。可那凃瀟言不愧是個人物,那般境遇下,竟毫不慌張,先是擺出拚命的姿態,施展雲法,欲置你於死地。而當時的你,剛剛蘇醒,本就虛弱,之前又全力刺殺凃瀟言,幾乎耗盡了力氣,如何能抵擋。不得已之下,我二人不得不施以救援,故而露出了破綻,被他趁機走脫。”雲詠君說到這,便定定的看向陸十四,接著說道,“而你,在胭霏的庇護下,雖逃過了凃瀟言的雲法,卻多少還是受了波及,被震暈了。”


    陸十四沉吟了良久。


    他實在有些不明白,雲詠君跟胭霏的描述,近乎一致,應該就是事實了,而自己也有模糊的記憶,可問題是這段記憶為何會那般模糊呢?


    想不透啊,難不成自己腦子出問題了?


    陸十四仔細的驗證了一番,發現除了這段記憶以外,自己過往的種種,甚至包括原屬於薛衣侯的過去,都記的一清二楚。


    “那現在咱們去哪?”陸十四本是個純粹的性子,並不是很喜歡動腦子,既然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了,而是換了個話題。


    “稷劍學宮。”雲詠君意味深長的看著陸十四。


    “稷劍學宮。”陸十四呢喃著重複了一句,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在那段模糊的記憶中,自己確實在佯裝昏睡的時候,從雲詠君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自此,陸十四再無言語。


    不論他願不願意,此時白雲間都迴不去了。


    隻是可惜了薛衣侯那麽多的布置,卻最終都無疾而終,甚至到了現在,連最基本的落腳點都沒有了。


    想及此,陸十四不由的將目光投向胭霏。


    如果沒記錯的話,胭霏可是薛衣侯之前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也獻給了雲曄。


    不過,左洛賓在算計自己的同時,顯然也打斷了雲曄欲拿胭霏做鼎爐突破桎梏的計劃。


    現如今,自己身邊多了兩個女人,也不知是好是壞……


    “哎,且邊走邊看吧。”陸十四暗歎一聲,便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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