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漩渦低空掛,狂風獵獵卷藏閣。


    距離石頭的出關之日,還剩下三天,而七星漩渦也整整掛在半空七天有餘。


    七天裏,七星漩渦分外寧靜,沒有任何未知生物從裏麵鑽出來,當然,薛衣侯更希望,永遠不要有東西鑽出來,盡管,這種奢望並不現實。


    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更加讓人心驚膽戰。


    七天裏,薛衣侯再沒有碰任何功法典籍,更沒有修行、入定,除去吃喝拉撒,剩下的時間裏,就擺出最舒服的姿勢,閉目假寐。


    養精蓄銳,正是因為預見到了暴風雨的狂烈,也知道必不可免,才需要將身體乃至精神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就如此時,一個人懶懶的躺在藏閣房頂的青瓦之上,枕著雙臂,半眯起眼睛,神遊天外,偶爾看一眼天上掛著的漩渦,看似隨意,但薛衣侯卻能保證,一旦發生危險,便可瞬間調整到最佳的戰鬥狀態。


    “三天。”薛衣侯呢喃一聲,沒有感慨,沒有歎息,語氣平淡的仿佛在說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嗡!


    青銅長劍早已經出鞘,筆直的插在臉頰一側的瓦縫中。


    清風刮過,劍鋒顫鳴。


    立時間,眯縫的眸子射出駭人的精光,平躺的身體猛得彈起,在空中翻轉,落下時,薛衣侯整個人已經半蹲,一手握於劍柄之上。


    清風非清,夾雜著甜甜的血腥味道,很淡,卻足以讓薛衣侯警醒。


    仰首望天,七星漩渦以北鬥排列,分別居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之位。其中位居天樞的漩渦最大,也最為醒目。


    天樞通貪狼星宮,乃虛妄劫之主宰,其他六宮,不過是借力,並沒有打通法陣。


    異變並非來自天樞貪狼,而是天璣。


    天璣漩渦一番湧動,衣袂漸漸顯露。


    最終,有男子從漩渦中掉落,一襲淺藍深衣,衣袂沾血,身形狼狽,貌似經曆了激戰。


    男子自漩渦中走出,似乎沒想到會出現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失聲驚叫中,從空墜下,落入蓮花池。


    “嗯?”薛衣侯劍眉微挑,大鬆了一口氣,卻也有些失望。


    虧小爺這般鄭重,就掉出這麽一個玩意?


    “你是上天派來的逗比麽?”薛衣侯有意吐槽,可沒等開口,天璣漩渦再起變故。


    一條白綾卷出,緊接著便有兩人,串糖葫蘆般依附著白綾緩緩落下。


    兩人中,一男一女,男下女上,男子同樣一襲灰色深衣,同樣破敗沾滿了血漬,手持長劍,形色戒備,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了立足屋脊上的薛衣侯。


    相比於兩個男子的狼狽,最後出場的女子,卻不沾一絲煙塵,白色深衣,豐神俊逸,一張清秀無比略顯書卷的俏容,赫然是個熟人——惜墨。


    白綾長及三丈,而漩渦離地足有二十餘丈,差距甚遠,顯然無法將兩人帶到地麵,卻足以給他們充足的準備時間。


    卻見下方的男子,一手托起惜墨腳掌,厲喝聲起,脫離白綾之後,身形不墜,反倒是輕飄飄的飛到了屋簷之上,與薛衣侯保持十丈之距。


    持節境高手。


    自始至終,薛衣侯隻是冷眼旁觀,哪怕兩人立足,餘光也時不時的瞥向天璣漩渦。


    “不用看了,就咱們三人。”灰色深衣男子看到薛衣侯的動作,冷聲迴道。


    利用這段閑暇,之前落水的男子已經爬出了蓮花池,飛簷走壁中攀上了屋脊,與灰衣男子一左一右,護在了惜墨身前。


    “這裏就隻有你一個人?”惜墨終於開口,聲音清冷。


    從走出漩渦,惜墨隻是看了薛衣侯一眼,其餘時間則左右張望,除了腳下的閣樓,幾乎將整個藏閣盡收眼底。


    “你們是怎麽進來的?”薛衣侯不答反問。


    惜墨他是認識的,至於那兩個男子,卻是陌生的很,但從衣著、氣質,以及對惜墨的維護上看,應是書山中人了。


    對於這樣的組合,薛衣侯並沒有太多的意外。


    自荒山中開啟的門戶,本就是通往後麵六重地的,除去藏閣,剩下的五重地分配數百近千人,惜墨總會能夠碰到書山的人。


    他奇怪的是這兩名男子的狼狽,從他們身上還沒有散去的血腥氣息,不難判斷,不久前必然經曆了激烈的廝殺。


    “你很眼熟,嗯……流沙的人?”惜墨同樣答非所問。


    對方雖是一人,但惜墨三人卻是初來乍到,在沒有熟悉環境之前,輕舉妄動並非理智的選擇。


    既然如此,在對峙中,就必須掌控主動。


    “看起來,你們剛經曆過一場廝殺啊。”薛衣侯作為勢弱的一方,自然更加的謹慎。


    “此地如此狹小,一樓一池,卻不知是地九重的第幾重?”惜墨輕笑,半眯著的眸子,如月牙一般,分外好看。


    “久仰惜墨姑娘大名,可自始至終都沒見你出過手,難不成專修文卷?”薛衣侯同樣自說自話。


    此話一出,惜墨還沒什麽,但她身前的兩名男子,臉色卻是微變,雖轉瞬即逝,卻依然沒逃過薛衣侯的眼睛,於是,他也笑了。


    如果說,薛衣侯之前還隻是猜測,雖有些憑據,卻不足以確認,但這兩男子的表現,無疑告訴了他答案。


    專修文卷,意味著手無縛雞之力,怪不得要灰衣男子拖著她離開白綾,怪不得這兩男子會如此緊張的將其護於身後。


    當然,若是因此,就輕視了她,那就跟找死無異了。


    專修文卷,體魄雖弱,卻有著極強的意氣,意氣可影響他人,若是成勢,甚至可借天地之力。


    更何況,惜墨還有兩名武經高手保護,彼此唿應,哪怕他現在今非昔比,也不是一個人能夠應付的,不說其他,隻是那灰衣的男子,就有著持節境的武經修為。


    “不知兄台名諱,可否告知?”被人試探出自己的虛實,惜墨並沒在意,反而對薛衣侯更感興趣。


    不是因為對方的修為,而是那份七竅玲瓏的心智城府。


    流沙中人,果然臥虎藏龍,連一個之前不被注意的小角色都如此犀利,有意思。


    “薛十四。”薛衣侯毫不猶豫給了個半真半假的名字。


    “我等來自業殿,不過,那裏現在已經血瓢滿地,再沒一個活人了。”似乎是對薛衣侯迴複自己的投桃報李,惜墨也迴答了他之前的一個問題,“至於原因麽,自然是這突然出現的漩渦了。”


    果然如此。


    薛衣侯暗自點頭,這個答案無疑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距離當初荒山幽穀門戶開放已經過去了數月,不說藏閣,其他幾重地,想必都已經被搜刮個幹淨。如此一來,當漩渦突然出現,勢必會引來所有人的關注。


    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漩渦乃是通道,至於另外一頭是什麽,結合身處地九重的特征,怕是不難猜出,極有可能是其他幾重地。


    猜測固然未必準確,卻足以引動人心,利益的驅使下,廝殺必不可免。


    惜墨三人能夠進入此間,天璣漩渦再無動靜,無疑證實了惜墨之言。


    當然,惜墨這番話,也不僅僅是出於投桃報李,還有攜勢要挾。


    言外之意,三人能夠趟著血水走出業殿,便足夠證明其實力強橫,薛衣侯識趣便罷,若是存了別的心思,就要好好掂量一番後果了。


    “此乃藏閣,腳下這樓閣內藏有神兵、竹簡無數,諸位盡可取之,不過……”薛衣侯無意跟對方結仇,一番思量後,便做出了決定,“奉勸諸位一句,前三層自是暢通無阻,但腳下這最高的一層,還是不要擅闖為好。”


    “為何,莫非這第四層樓內有薛兄的朋友?”惜墨故作好奇道。


    “朋友?”薛衣侯嘴角撇了撇,若是有可能,他恨不得將那石頭砸碎,“言盡於此,諸位悉聽尊便吧。”


    話畢,薛衣侯一躍而起,自屋簷落下,在蓮花池中輕點,猶如蜻蜓點水,最終落入了池子中央的涼亭,倚著柱子,再次恢複慵懶之姿。


    “山長,就這麽放過此人?”屋簷之上,灰衣男子迴望惜墨。


    再看惜墨,哪裏還有之前的恬靜淡然,清秀中掛著書卷氣息的俏臉上,滿是凝重。


    惜墨沒有開口,卻伸手指了指天上。


    男子抬頭,這才發現,那低矮的穹廬之上,赫然掛著七個漩渦。


    這意味著什麽?


    “難道說……”灰衣男子顯然想到了什麽,神色驚詫。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此地怕是要不得安寧了。”惜墨沉聲道。


    “那現在呢?”藍衣男子焦慮道。


    “入得寶山,自是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惜墨微微一笑,低頭看向腳下的樓閣。


    “你二人,去搜一下,切記,不要進入四樓。”惜墨開始分派任務。


    “好嘞。”藍衣男子點頭,忙不迭的就要行動。


    “那你呢?”灰衣男子顯然要比藍衣男子有城府的多,很快就聽出了惜墨話中的別意。


    “我去找他聊聊。”惜墨指了指涼亭內的薛衣侯。


    “這……需要我跟去麽?”灰衣男子有些擔心。


    “不用,相信他並沒有害我之心。”惜墨搖了搖頭。


    “萬事還是小心為妙。”灰衣男子奉勸道。


    看得出,他很在乎惜墨的安全。


    “聒噪!”惜墨不耐煩的橫了對方一眼。


    頓時間,灰衣男子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


    一個能夠坐上書山山長的女人,哪怕她隻修文卷,就真的弱不禁風麽?


    想想此時的業殿,很多人,都懷著這樣的想法,於是,他們死了。


    ……


    “薛兄,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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