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衣侯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至少沒有那麽極端。


    不是老話說的好麽,叫做不打不相識。


    不過,對於防風氏,也不知為什麽,他就是提不起好感來。


    前有薛山縣舊事,後有離原搏殺……好吧,薛衣侯承認,自己有找茬之嫌了。


    可那又如何,薛衣侯就是看防風氏不順眼,不是個人,而是整個族群。


    山頂大殿上,薛衣侯跟防風巨人四眼相瞪,已經持續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各不相讓。


    黑鳶已經迴來了,遍體鱗傷,原本就破舊的黑袍,已經徹底成了襤褸,僅能遮羞之用。此時的他正與衛薑蹲在一旁,好奇又好笑的望著薛衣侯跟防風氏,沒有絲毫要調節的意思。


    “打架……好……”黑鳶不怕事大的建議道。


    “正合俺意。”防風巨人粗著嗓子很是讚同。


    “我拒絕。”薛衣侯想也沒想的搖頭道。


    “哼,鼠輩。”防風巨人冷哼嘲諷。


    “一對二,不公平。”薛衣侯指了指防風巨人背後的竹簍,“若真想打,可以,讓這小家夥跟我聯合。”


    說著又指了指黑鳶。


    “大……善。”黑鳶躍躍欲試。


    “休想。”這下,卻是輪到黑鳶拒絕了,語氣異常的堅定。


    “嘿嘿,長的五大三粗,卻不過是欺軟怕硬的醃臢貨。”薛衣侯毫不吝嗇的將滿心的鄙視奉送了上去。


    “要不,就讓裏麵那位下來,咱們一對一,也不無不可。”薛衣侯不給對方辯解的機會,壞笑著建議道。


    “休想。”不說薛衣侯那表情中毫不掩飾的歹意,便是沒有,防風氏也絕對不會同意。


    這答案顯然並沒有出乎薛衣侯的意料。


    這大家夥從上了此山,便是受了衛薑的蠱惑,答應加入流沙,也是從未提起過同伴的存在,由此可見,對於眾人,他還是不相信的,同時也證明,那竹簍之人對他的重要性。


    眼看這防風巨人油鹽不進,存心找茬的薛衣侯,一時間也是束手無策。


    “俺不知閣下為何有此敵意,若隻是因為離原之事……俺向你道歉。”僵持稍許後,防風巨人突然開口,隻是話說的好聽,但那語氣中的不甘,又怎麽可能隱瞞得了薛衣侯。


    隻怕這番話絕非出自他的真心,而是受人指揮了。


    至於那背後之人,還能有誰?


    薛衣侯斜眼瞥了瞥巨人背後的竹簍,卻是不假顏色。


    “離原的事麽?我並沒有放心裏,甚至還要感激你們。”薛衣侯冷笑道。


    “感激?”防風巨人顯然想不同其中的緣故,撓了撓頭。


    可惜,薛衣侯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而是話音一轉,聲音變得更冷,“你可認識一個名叫饕餮的混蛋?”


    “饕餮?不、不認識。”防風巨人搖頭,隻是那稍許的遲疑,卻是盡收薛衣侯眼底。


    這巨人壓根就不會說謊。


    “看來是認識了。”薛衣侯苦澀著低喃一聲,同時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來吧,打一場。”


    “你、你不怕一對二了?”防風巨人有些心虛。


    “怕?我何曾怕過?”薛衣侯冷笑。


    “敢問一句,可是因為饕餮?”防風巨人試探著問道。


    “血債。”兩個字幾乎是從薛衣侯齒間擠出來的。


    嘩啦!


    防風巨人緩緩站起,俯視著還不及自己腰帶高的薛衣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同意接戰之時,卻是猛地跪了下去。


    單膝著地,右手撫於胸前……


    “若是因為饕餮……俺願意代他承擔一切罪責。”


    “嗯……”薛衣侯一愣,實沒想到這防風巨人會來這麽一手,但隨即就又冷笑了起來,“嘿嘿,你……還不配。”


    “饕餮原是我族預定的第一勇士,俺是未來的族長,代他受過,何談不配?”防風巨人抬頭,直視薛衣侯。


    “冤有頭債有主。”薛衣侯冷笑。


    “俺是不會讓你取他性命的。”防風巨人也來了脾氣,執拗道。


    “哈哈。”薛衣侯氣笑了,這是吃定了自己不會牽連無辜麽?


    “你放心,代日後,我取了饕餮的性命後,同樣不會放過你,隻是這先來後到,你還是乖乖的洗幹淨脖子等著好了。”


    “如你所說,你乃未來族長,那麽便有連帶罪責,至少也是個監察不利、助紂為虐的罪名。”


    “告訴我,饕餮現在何處?”防風巨人打斷薛衣侯的指責,厲聲喝道。


    “哦,你難道不知?”薛衣侯有些詫異。


    這巨人口口聲聲維護那饕餮,竟又不知其下落……這下有意思了。


    本就虛張聲勢的薛衣侯到了現在,也變得索然寡味了。


    抽劍入鞘,橫移一步,躲開防風巨人的跪拜,再沒看對方一眼。


    “我叫薛衣侯,記下了,希望日後,在我要殺饕餮之時,你有能力阻攔。”


    “俺必不讓你傷饕餮絲毫。”防風巨人瞪著薛衣侯的背影,信誓旦旦道。


    ……


    心結打開了,才能敞開胸懷。


    經過這一番並不算友好的對嗆,薛衣侯跟防風巨人也不再視若仇寇,雖然距離朋友還遠遠談不上,但想來日後也不會出現落井下石的情況。


    哦,對了,防風巨人的名字叫烏力罕,從衛薑不以為然的表情看,即便不是假名,也是小名,做不得真的。


    不過,這本就是細枝末節,也沒人在意。


    此行,對衛薑,可謂滿載而歸,接連招攬了薛衣侯跟烏力罕兩名悍將,尤其是後者,更是買一送一,收獲極豐。


    當然,有人歡喜,就有人悲慟。


    弑血無疑就是後者。


    接連的無妄之災下,損兵折將是必然的,甚至已經動搖了根基,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裏,都隻能靠著那不值一文的協議苟活了。


    至於那協議什麽時候失效,誰又知道呢?


    這邊,薛衣侯等人稍作休憩之後,便決定離去。


    此地畢竟距離秣陵山太近了,隨時都有被發現的可能。


    此時的弑血是虛弱的,同時也是極度危險的,敏感的神經,容不下絲毫的不安定,而薛衣侯等人,便是那不安定因素。


    晝伏夜出,接連數日,直等抵達荒山中央處的一座山脈,衛薑才大鬆了口氣。


    不用說,腳下這座山,便是流沙的駐地了,取名沙洲。


    沙洲,如其名,皆是由戈壁、沙石組成,寸毛不附,荒涼至極。高及兩千仞,向四周輻射足達幾十裏,遠非秣陵這種小山可比的。


    而與沙洲比鄰的還有兩座同樣規模的大山,名為書山以及蟒峰,分別為書山跟吞天占據。


    三座大山犄角相連,拱衛著中心的一處深淵,便是衛薑之前提到過的流雲石窟。


    比不得書山以及蟒峰的熱鬧,沙洲很是荒涼,不僅是環境,更因為人口。


    流沙的幫眾還不到四十人,分散到沙洲之上,尋找起來,堪比大海撈針。


    一路行來,薛衣侯等人沒有受到一絲的阻攔,便到了接近山巔的一處洞窟。


    這洞窟是如此之大,白日裏的光亮甚至可以透過洞口照亮全場。


    不過,大則大矣,陳設卻是簡陋到了極致。


    放眼望去,除了遠處的石壁,唯一能夠看到的家當,便隻有一大塊青石做成的榻。


    榻的形狀並不規整,卻很大,足夠趟上去十幾二十多人。


    準確的講,這已經不能稱唿為榻了,不,或許隻有對烏力罕而言,才勉強算是榻。


    “不過是暫時的容身之所,頗為簡陋,倒是讓諸位見笑了。”衛薑沒有絲毫羞赧的介紹道。


    經衛薑一番解釋後,薛衣侯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流沙內部本就鬆散,大多數都喜歡獨來獨去,除非遇到重大任務,平日裏便是連麵都難得見上幾迴。


    沒有聚會,自然也就用不著粉飾居所了。


    這洞窟原本是由衛薑跟黑鳶同住,不過兩人大多時候都在外奔波,就更不會打理了。


    “以後我們也住這?”薛衣侯有些不自然道。


    這洞窟雖大,可畢竟共處一室。


    若是去掉前世求學寄宿的時期,兩世為人,他都沒多少跟同性共處一室的經曆,心裏上也頗為排斥。


    再看看身邊都是些什麽人?


    衛薑已經算是正常的了,至於黑鳶跟烏力罕,一個不定時的炸彈,一個比電影中金剛也小不了多少的巨人……呃,還有一個涯草氏,卻是連麵都沒見過,種種組合下,薛衣侯心中可謂是一萬分的不情願。


    尤其是黑鳶,誰知道他會不會在自己睡著或者打坐入定時……餓了,如果真那般的話,可就不是一個悲劇能形容的了。


    “這山上有很多類似的洞窟,有些有主,有些沒主,薛兄可自便。”


    衛薑並未強求,不過,薛衣侯卻還是從中聽出了什麽。


    “若是不小心占了有主之地,會如何?”薛衣侯問道。


    “流沙中人,畢竟都自詡高手,性情古怪者,比比皆是,所以,這後果如何,卻也難以預料。”衛薑迴道。


    “喂,大個,不如做個鄰居?”稍一沉吟,薛衣侯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讓他與人同住,在非必要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的。


    但以他現在的情況,若是因為住處而與人發生爭執甚至拚鬥,也實屬不智。那麽最好的選擇,便是找一個擋箭牌。


    嗯,瞧瞧烏力罕這山一般的體魄,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麽?


    當然,薛衣侯之所以會如此說,更是吃準了對方也存了相同的心思。


    烏力罕畢竟不是一個人,之前不願將背簍裏的涯草氏示於人前,自然也不會選擇與他人同住。


    “好。”


    果不其然,烏力罕再次展現其豪爽的一麵,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想必你那位朋友這麽長時間悶在竹簍裏,也厭了,咱們這就出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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