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青燈燃盡了鯨油,漸漸熄滅。


    但洞窟卻意外的沒有陷入漆黑,反而有紅、白色澤,交替輝映。


    放目望去,這兩色朦朧毫光,竟是從薛衣侯身上散發,而他此時,則像旁邊的屍骸一般,端坐床榻。


    閉目中,似睡非睡。


    更加詭異的是,整個身體被不同的光芒從中分割,左半邊,皮膚通紅,如同被烤熟了一般,甚至還不時的散發出屢屢青煙。而右半邊則恰恰相反,皮膚慘白,毫無血色,便是毛發上都凝結了星星冰霜,不斷的向外輻射薄霧。


    青煙薄霧,一熱一冷,卻彼此吸引,於薛衣侯的頭頂處出匯聚,發出啵啵的氣泡炸裂輕響。


    而在人眼難以察覺之處,整個洞窟已然變成了一處風眼,饕餮般吞噬虛空,而就在同時,百米高的地麵,方圓十丈之內,原本茂密的青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枯萎,最後無火自燃,化作灰燼。


    “接天兮,熾火燒雲;連山兮,穹爐蓋頂。九烏當空,寸草不生,悲兮……”


    “寒風卷地兮,白草折;落雪千裏兮,麵如割……”


    一曲《九烏悲賦》,一曲《北風雪歌》,單獨拿出來,亦曲亦術,合而為一,猶如冰火兩重,卻幻化出一部完整的修行功法,其名曰:一律陰陽分神錄。


    乃是一門混元法易修行功法,習之,吐納可達晬幽天,法術可成《九烏悲賦》跟《北風雪歌》。


    且不管此功法品級如何,威能如何,對薛衣侯而言,可謂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正愁沒有完整功法入門混元,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隻是碰觸了竹、玉洞簫,便獲得了如此珍貴的傳承。


    意外之喜麽?


    或許吧。


    自從薛家巨變之後,薛衣侯的運氣似乎都不太好,或許,現在正是否極泰來的時候了吧。


    不知何時,薛衣侯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紅一藍,兩到光芒分別於左右眼一閃而逝。


    “這就……成陽天了?”薛衣侯兀自一臉的不相信,可細細探查自身,似乎跟書中所寫的狀況並無區別。


    所謂成陽天,乃是法易一道的築基階段。此處“陽”乃山之南、水之北的意思,按照道家言論,人體有五髒,分別為心、肝、脾、肺、腎,又分別對應五行。其中,心屬火,肝屬木,脾屬土,肺屬於金,腎屬水。


    如此,“陽”便在於脾髒略下、腎髒微上的一塊狹長地域,凸於表,也很好找,便在臍上三寸之處。


    成陽,便是在這片狹長的區域內,開辟出小片,將吸納的混元之氣溫養其中。


    不同於道極最大限度的利用混元之氣鍛造體魄,法易修行,吸納混元之氣,更多的是將其當做燃料。


    類似前世的汽車,要想跑,除了自身的硬件外,更少不了汽油、柴油。


    混元之氣,就是法易的燃料,有了它,才能支撐自己施展各種法術。


    當然,這個形容還不算太準確。因為除了是燃料,還是炸藥。


    體內的混元之氣不僅支撐了法術的施展,更是會隨著法術變成或犀利或暴戾或玄奧的力量。


    就以之前薛衣侯的幻境中傲立於風雪山巔的灰影為例,就是借助混元之氣,施展了音律法術,同時,混元之氣也被簫音轉化,變成某種奇異的力量,隨之融入風雪之中,最終形成龍卷風暴,殺人如草芥。


    話題再次扯遠了。


    且說薛衣侯,依仗著從兩枝洞簫中得到的傳承,修習之下,很快便觸摸到了充斥於天地間的混元之氣,然後按照功法吸納引導,足足花費了數天的時間,終於在體內開拓出“陽”地,並溫養了些許混元之氣。


    至此,不正是成就了成陽天的境界麽?


    所謂山中無歲月,同樣的,近乎被隔絕的洞窟也是如此。


    薛衣侯因為醉心修行,並不知道,這一番打坐就過去了三四天的時間,即便是清醒過來,因為興奮於法易入門,也未能第一時間察覺。


    直到他準備起身,疏通全身近乎僵硬的骨骼筋脈時,劇烈的眩暈差點沒讓他一頭栽倒。


    “這該死的地方,終於要離開了。”薛衣侯忍著如潮水般卷來的饑餓,不禁咒罵了一聲。


    頹然的趟在床榻上,薛衣侯將剩下的肉幹,全部撕爛送進了肚子裏,直到恢複了些許力氣,便迫不及待的做起了離開前的準備。


    拿起《馭屍咒》,默默的將曲譜熟稔,便將竹簫送到了嘴邊。


    嗚~嗚~


    特異的簫聲,徐徐飄揚,薛衣侯分心二用,加持了體內並不算多的混元之氣後,音符竟然變得肉眼可見。


    一道道弧形的音波震蕩而出,速度並不快,卻是精準的射向了咫尺之距的枯骨屍骸。


    《馭屍咒》第一重變化,迷屍。


    以音律為媒,可喚醒屍骸死後殘存下來的靈性魂魄。


    按照《馭屍咒》中描述,任何生靈都有魂魄,死後,魂魄大多進入輪迴,卻還會有一絲半縷的殘魂,眷戀鄉土,附著於屍骸之中,經久不散。


    這便給了《馭屍咒》趁虛而入的機會,其所奏出的音律,具有極大的迷惑性,會讓那半縷殘魂感受到“溫暖”,故而聽之任之。


    當然,以薛衣侯現在的修為想要真正的駕馭屍骸,還不可能,最多隻能勉強的施展“迷屍”,讓其短時間內喪失自我,一旦時間過長,便很容易清醒,不僅不再受控製,甚至會生出被人擺布的怨念,近而反噬。


    不過,薛衣侯卻並不在意,按照他的意願,隻需要這屍骸幫助自己離開洞窟,便會棄之若履,也就不怕所謂的反噬了。


    目之所及,在音律不斷的撫慰下,那屍骸果然發出輕微的顫抖,於這般環境下,顯得頗有些駭人,若是不知就裏的人,還以為要詐屍呢。


    隻是顫抖,顯然還遠遠不夠。


    薛衣侯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依舊吹奏,但很快,他就感覺到了不適。


    頭腦開始變得昏沉,眼皮沉重,精神更是在快速的消耗,變得越發萎靡。


    這種情況並不意外,隻因為薛衣侯修為不高,加上對《馭屍咒》並不熟稔所造成的,也是一種反噬,不過,這種反噬卻不是來自屍骸的殘魂,而是混元之氣。


    屍骸顫抖的越發劇烈,可距離真正被迷惑,依然不足,薛衣侯深知到了最緊要的時刻,一旦停止,便會前功盡棄,所以,即便身體不適,也隻能咬牙堅持。


    可惜,薛衣侯還是小瞧了混元之氣的反噬。


    既精神萎靡之後,第二重反噬,緊隨而至。


    因為要吹奏竹簫,自然需要喉嚨嗓子的配合。


    而長時間的吹奏,喉嚨嗓子不僅要吞吐氣息,更是體內混元之氣釋放的通道。而混元之氣狂暴,自然而然的就對其造成了損傷。


    一開始,還隻是嗓子幹澀酥癢,但很快,酥癢就變成了刺痛,仿佛被針紮了一般。


    如此變故,讓吹奏出的音符變得不穩,眼看屍骸的顫抖有趨於停息的趨勢,薛衣侯心中大急。


    難道就這麽失敗了?


    說起來,還是薛衣侯太過想當然了,小看了《馭屍咒》的難度,也低估了混元之氣的暴戾。


    隻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反噬都已經承受了,若是再失敗的話,可不就是得不償失麽?


    心中的不甘,很快就轉為了怒火以及執念。


    在執念的驅使下,薛衣侯竟然忘記了腦袋的沉重,更忘記了嗓子的刺痛,斷斷續續的音符,再次穩定,甚至越發的尖銳強盛。


    兩團晦暗的瑩綠火焰,豆粒大小,在屍骸內凹的眼窩中點燃,搖擺不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被吹熄。


    如此恐怖的一幕,看在薛衣侯的眼中,卻是大為欣喜。


    因為他知道,那兩天豆粒大的火焰,正是被音符喚醒的殘魂。


    第一重變化“迷失”,終於成功了。


    噗!


    剛剛停止吹奏,薛衣侯隻覺喉嚨一甜,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巧合使然,恰恰塗到了竹簫吹口暗紅色斑點處。


    肉眼可見中,血珠隻是眨眼間便消融不見,被暗紅色斑點吞噬,於此同時,斑點的顏色也越發的鮮豔,最後更是成了鮮紅色。


    “好一個魔簫,竟真的飲血啊。”薛衣侯心頭驚駭莫名。


    薛衣侯並沒有過分沉寂,很快就被一道讓人膽寒的目光驚醒。


    任誰被兩條幽綠的火焰盯著,怕是都不會舒服。


    哪怕薛衣侯知道底細,但心底裏依然發寒。


    這《馭屍咒》果然夠邪性,若是平凡人,隻怕還沒等駕馭,就把自己給嚇死了。


    哢嚓!


    骨骼摩擦的脆響,在密閉狹小的洞窟內,分外的滲人。


    薛衣侯不舒服的移動身形,以期脫離那兩團幽火的視線,可換來的卻是屍骸轉動脖子的跟隨。


    “該死的,若不是要靠你離開這鬼地方,小爺……”頭皮發麻的薛衣侯,心中腹誹。


    可惜,認他心中再如何的不舒服,此時卻是連破口大罵都不成。


    因為混元之氣的反噬,此時他的嗓子不僅刺痛的厲害,更是早已發不出聲,仔細摸索,明顯能夠感覺到喉嚨處的腫脹。


    不僅刺痛,更幹澀,如同被烈火炙烤一般,可憐薛衣侯,此時別說喝水降火,事實上,從進入洞窟,到現在,都沒能喝上一口。


    連他自己都懷疑,這麽長時間不喝水,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


    必須、馬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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