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道紅綢……”


    迎春閣的表演已經落下帷幕,但薛衣侯卻還在糾結。


    “兩種可能,要麽迎春閣動用了一名持節境的高手,要麽就是用了江湖上的一種罕見戲法——通天繩。”乘雪解釋道。


    持節境的高手可以飛天,如此事先飛上高空,自然可以將紅綢自天而降。至於後者,放在薛衣侯的前世,倒也聽說過,是一種古老的魔術,隻可惜已經失傳了。


    小島之上,閑庭小築作為第二位,終於登場。


    對此,薛衣侯倒是沒什麽,畢竟整個編排的過程他再熟悉不過了,此時反而沒了新鮮感。反倒是乘雪,神色竟是少有的緊張起來。


    這也無可厚非,薛衣侯畢竟不是閑庭小築的人,而乘雪顯然不同,因為在乎,才會緊張,這很正常。


    除去薛衣侯跟乘雪這兩個知情者外,出人意料的,閑庭小築最先登場的不是舞姬更不是樂姬,反而是三十多個赤裸著棒子的壯漢。


    看得出,這些壯漢的上半身明顯塗抹了某種油脂,在燈火的照射下,反射出漣漪般的光澤。


    隻可惜,饒是這些壯漢如何光鮮亮麗,在他們出場的瞬間,還是博得了四周山唿海嘯般的噓聲。


    花魁大比,比的是什麽,無外乎歌舞聲樂,但這卻有一個前提,必須是女人,而且還是好看的女人,所以本質上,比的還是一個字“色”,兩個字“美色”。


    在這樣一個比美的舞台上,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一群莽漢子,這叫怎麽迴事,若不是環境不允許,迎接他們的就不是噓聲,還是臭雞蛋爛菜葉了。


    “你確定,這樣真行?”聽著四周的嘲諷哄笑,乘雪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轉目投向薛衣侯,大有問責之意。


    “先抑後揚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薛衣侯沒有一絲慚愧的覺悟,“關心則亂,你就放心好了。”


    “希望如此吧。”乘雪心中雖然依舊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隻能這樣了。


    對四周此起彼伏的噓聲,那三十多個漢子恍若未聞,按照之前排演的那般,很快就排成了正方形的陣列,彼此間相距兩步有餘。


    閑庭小築為了尋找這些壯漢還是頗費了些力氣,其身高、體型幾乎相差無幾,放遠了看,就跟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般。


    咚!


    一聲鼓鳴突兀的響起,在拉開了表演序幕的同時,也暫時的壓製了四周的喧囂。


    唿、唿、唿、唿!


    風聲乍起,萬眾矚目下,四道窈窕的身影自黑暗中閃現,隻見她們兔起鶻落,格外矯健,身著黑、白、紅、綠四色長裙,眨眼的功夫便異常輕靈的跳上了四名壯漢的肩頭,而那四名壯漢所站的位置赫然是整個方陣的四角。


    錚!


    琴弦撥動,其中一角的黑裙女子單腳離肩,筆直中緩緩上升,最終與另外一條腿形成豎立的直線,上半身則彎成圓月,懷抱琵琶,輕輕撥動,隻是這個姿勢就引得不少的歡唿。


    “直立一字馬,嘿嘿。”薛衣侯望著那女子,心中止不住的得意,顯然,這一姿勢便是出自他手了。


    琵琶獨奏,開啟《湘君》開篇的節奏。


    嗚、嗚……


    待琵琶將第一小節演繹結束,第二種完全不同的聲樂驟然響起,赫然是簫聲。


    身穿白裙的女子,並沒有像黑裙女子那般擺出高難度的姿勢,就那般自然的踩著壯漢的肩膀直立,衣帶飄飄,就連特意沒有束縛的長發也隨風逐流,彰顯著另類的氣質。


    琵琶聲優美,簫音空幽,彼此配合,更為曲子增添了別樣的風采。


    琵簫合鳴,又奏一章,緊隨著第三、第四個樂器同時響起。


    紅裙女子單腳支撐,另外一腿緩緩盤起,同時身子徐降,作半站半坐之姿,同時一方古琴被放於盤起的腿上,隨後琴聲響起。


    綠裙女子持的卻是一麵小巧的手鼓,跟之前的三女又有不同,打著節拍鼓點的同時,身姿卻是在壯漢的肩頭緩緩的舞動起來,動作雖輕緩,卻不失美感。


    由壯漢到美姬,先抑後揚。由琵琶到琴、鼓,又層次分明,相鋪相成下,四周哪裏還有一絲的喧嘩,幾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調動,也越發的期待起來。


    事實上,能夠進入到花魁大比的決賽,各方不論是舞技還是聲樂,幾乎都相差寥寥,誰也不敢說自己有著突出的優勢,如此一來,用薛衣侯的話來講,比拚的就是創意。


    迎春閣的紙醉金迷、紅綢飛舞是如此,而現在閑庭小築所編排的節目也是如此。想來,剩下兩家也不會例外,那麽最後就看誰的創意更加新穎,更加惹人喜愛了。


    話說舞台,四大樂器合奏,竟是直接將一曲《湘君》演繹結束。


    這就完了?


    雖有人意猶未盡,但更多的人卻大顯失望,顯然這種情況遠遠的低於他們的期待,更何況,自始至終,主角都還沒有露麵登場啊。


    穗兒雖是閑庭小築臨時啟用的新人,但曆經前麵諸多輪的選拔,名聲也已經漸漸的傳播開來,甚至有了不少的擁躉,但很顯然,那四名奏樂的女子中,並沒有她。


    “結束?這怎麽可能,好戲才剛剛上演。”薛衣侯嘴角微翹,饒是不在乎比賽的結果,此時也頗有些期待了。


    終於,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那三十多個壯漢一改之前杵著不動的木頭形態,隨著一聲聲鏗鏘有力的唿喝,變陣了。


    那承載著四名樂姬的壯漢是唯一沒動的,依舊占據著四角,但其他人的變動,在有心之人的眼中,儼然有著不同凡響的意義。


    “那是軍陣?!”


    終於,有人忍不住高聲唿喝起來。


    誰也沒想到,在這麽一個選美的比賽中,竟然會看到軍陣演繹之道。


    雖然,這軍陣的變化很簡單,若是放到戰場,甚至堪稱幼稚,但此時此刻,卻完全不同了。


    腳步移動,每一步都是重重踏下,沒有戰場上金戈鐵馬的鋒銳,反而更像是有節奏的鼓點。


    錚、嗚……


    聲樂再起,不過,卻再引不起一道關注,皆以為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一側。


    一股濃到化不開的白霧突然從舞台的左側湧出,狀若巨蟒,蜿蜒湧動,幾息的時間,便衝入舞台中央,最終停滯,並越積越濃,形成了三丈高的霧團。


    砰!


    一聲沉悶巨響,巨大霧團突然爆裂,輻射出一波波的霧態漣漪,轉眼間,便覆蓋了整個舞台。


    突然出現的濃霧,早已將聲樂打斷,整個舞台都變得靜悄悄的。


    濃霧彌漫開來,竟高達八九尺,瞬間將三十多名壯漢淹沒,不露分毫,隻有那四名歌姬孤零零的“浮”於煙霧之上。


    一時間,舞台麵目全非,宛若一方仙境。


    如此意料不到的結果,頓時間就讓四周無以計數的觀眾瞠目結舌,久久也想不透其中的玄妙。


    夜未央上的煙霧都已經完全消散了,這突然出現的濃霧又是怎麽迴事?難道是閑庭小築特意營造出的手段,可這又是如何做的,也忒匪夷所思了。


    從粗俗壯漢登場所造成的唏噓到現在營造出一方仙境的驚歎,才終於達到了先抑後揚的巔峰。


    即便早已知結果的乘雪,此時再看薛衣侯的眼神,依舊透著濃濃的複雜。


    此子的腦袋到底是如何長的,竟然能夠想出那般精妙的辦法。


    “正主該登場了。”薛衣侯仿若未覺,輕笑一聲。


    果然,依然是舞台的中央,濃霧突然再次凸起,不過這一次速度卻異常的緩慢,大小也遠不及之前,隻是凸起了一人之高,並很快開始消散崩潰。


    凸起的頂端最先消散,越發的淡薄……


    “快看,那是……”


    畫舫下方的甲板上,有人指著消融中的薄霧,驚駭連連。


    其實,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已經看到了。


    薄霧消散,漸漸的露出了一張遮著麵紗的朦朧嬌容,然後是欣長雪白的粉頸,消瘦圓潤的雙肩……直至那凸起的霧團完全消失,在濃霧營造的舞台上方,赫然出現了一名身影綽約窈窕的佳人。


    “是穗兒姑娘。”有人從體型上認出女子的身份。


    白裙飄揚,青絲拂柳,漂浮於煙霧之上,已經不能說是宛若仙子,而根本就是實實在在的仙子了。


    就在這時穗兒的身形突然再升,拔高了一臂有餘,與此同時,一條粗壯的手臂也突破了濃霧顯現了出來。


    那手臂無疑是下方遮掩於濃霧中壯漢的,此時見他高抬一臂,同時手掌平攤,而穗兒赫然是站立於其手掌之上。


    穗兒夢幻般的現身,加上壯漢擎起的手臂,攤開的手掌,終於揭開了手掌舞的神秘麵紗。


    聲樂又起,屹立於四角的歌姬第二次演繹《湘君》,同樣的樂章,同樣的音符,聽在人耳,卻是完全不同,仿佛沾染上了仙音一般,讓人迷醉。


    再看穗兒,也已經伴隨聲音翩翩起舞,腳尖於手掌之上移形換位,不時跳躍間,眼看已經超出了手掌的範圍,大有掉入下方濃霧的危險,卻總會有另外的手掌及時浮出,將其撐起,要知道,在濃霧之下,可是站著足足三十餘名壯漢啊。


    一張張手掌隨著穗兒的腳步浮現,完美的演繹出綠葉的角色,且不去談穗兒精湛的舞技,隻是這般於手掌上的雀躍流連,便足以驚豔所有人的眼球。


    在這一刻,舞台以外,似乎都被時間定格了一般,不論是小島上的仲裁、執法,還是小島四周夜未央湖麵的觀眾,都保持著一個姿勢,動也不動,不僅是癡迷,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因為一絲絲的風吹草動,而驚擾了那舞動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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