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花集》,是一份流行於廣陵城的畫冊書刊,其發行時日不定,有時,月餘便能發行兩份,有時,便是半年之久,市麵上也難見蹤跡。除此之外,它還代表著權威,以全麵跟精準著稱,而其上的內容,隻是從它的名字,便不難猜測,所述之人或事,無不圍繞夜未央。


    “夜未央上舟,一百零八舫,煙籠寒,隔江唱,千金散,百花豔。一曲廣陵壯誌籌,愁緒何解憂。”


    每出一冊最新的攢花集,其開篇總會有這麽一句非詞非曲之言,引人遐思,又帶著莫名惆悵。


    有人傳言,這《攢花集》極有可能出自神秘的小說家之手,仔細想來,倒也合乎情理,否則,實在難以解釋它出處之神秘,以及其中辭藻之驚豔。


    就在此次花魁大比開始的前夕,《攢花集》有新版流出,不負眾望,其上的內容可謂精彩。不僅排出了夜未央一百零八舫的最新排名,更是大膽的為此次花魁大比的結果進行了預測。


    此時,薛衣侯手中便拿著那份《攢花集》。


    不同於時下最普遍的竹簡記事,它用的赫然是雪白的上等紙張,大小有十六開,裝訂成冊足有五十多頁。


    摩挲著紙張的質地,薛衣侯敢肯定,這紙必定出自薛家之手,當然,那都是以前。至於現在,其出處怕是已經變成了北陰郡府了。


    沒有過多糾結於紙質,薛衣侯的目光很快便被裏麵的內容所吸引。


    五十多頁的攢花集,其中所載,很大部分是夜未央的最新排名。其中排入首位的赫然是迎春閣,除此之外,還給出了一句評語:酒穿腸,心含笑。枯木逢春,鎖煙橋。


    對於青樓畫舫而言,一句枯木逢春,可謂算得上是最高的評價了。


    緊隨其後的則是閑庭小築,其後的評語則選取了另類的角度。


    “繞梁不絕琴仙子,曼妙不過夢楚樓,若問孰高又孰低,卻問文殊淺慕玉。”


    不難看出,僅僅四句,卻涵蓋了三個人,分別為琴仙子、夢楚樓以及淺幕玉。


    換言之,閑庭小築最為人稱道的便是這三位樂女大家了。


    乘雪又稱瑤琴乘雪,顯然便是那琴仙子了。


    薛衣侯偷偷的瞄了眼身旁的乘雪,此時的她依然化作普通婦人的模樣,若不是知道其擅長易容之術,怕是打死也難以將她跟仙子聯係到一起。


    隻是另外兩位?


    “瑤琴乘雪、舞姬楚樓、文倌慕玉是閑庭小築的三位大家,更是名義上的東主,隻不過此三者不僅僅是人,更是一種稱號。我現在的身份是乘雪,可待我容顏老去或者其他原因難以勝任,自會有新人頂替,成為下一個乘雪。至於你所擔心之事……楚樓跟慕玉並不在廣陵城,隻是偶有閑暇來此小住罷了。”乘雪仿佛看透了薛衣侯的心思,不等發問便主動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薛衣侯釋然,便繼續埋首於攢花集中。


    第三名也沒出意外,赫然是廣陵軒。


    夜未央上青樓畫舫足有一百零百,薛衣侯自然不會一一記下,沒必要也沒意義。


    除了迎春閣跟閑庭小築外,他唯一關心的就隻剩下鳳棲金屋了。


    好一番尋找後,薛衣侯在才在第六頁看到,其排名赫然已經淪落到了三十開外。


    鳳棲金屋:滄海桑田,世事無常,金屋尚在,何時棲鳳凰?


    與其說是評價,不若說成是惋惜,由此也不難看出,此冊攢花集發行之時,也沒有預料到鳳棲金屋會如此快便有東山再起之勢。


    “不繼續看下去了?”看出薛衣侯的興趣缺缺,乘雪淡淡的問道。


    “沒必要了。”薛衣侯合上書冊,抬頭看了看日頭。


    一輪紅日已然掛上了西天。


    “咱們什麽時候出發?”薛衣侯問道。


    “還有一個時辰,足夠咱們迴到閑庭小築了。”乘雪一點也不著急道。


    “我有些不明白,明明有閑庭小築,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停滯於此地?”薛衣侯好奇道。


    這遮顏居的景色固然宜人,可若僅僅如此,就多費周折,解釋起來未免有些牽強。


    還真是個好奇寶寶呢。


    乘雪戲謔的瞥了薛衣侯一眼,略顯不耐道,“放在平時,這莊園都是空著的,隻有花魁大比時才會啟用,至於原因……廣陵城雖有法度,但同樣的也是魚龍混雜,暗地裏的殺頭買賣可從未斷過。當然,作為這裏的統治者,廣陵郡府還是有底線的,那便是內城。內城絕對不容出現一絲的混亂,否則,不論是何背景,都將遭受廣陵郡府的絕命追殺,至少在整個廣陵郡,都將再無立足之地。”


    乘雪說到這便沒有繼續下去,淺嚐輒止,但她相信,以薛衣侯的智慧,定然能夠想通。


    確實,有了這條線索,薛衣侯聯係到之前乘雪談過夜未央上各畫舫間明裏暗裏的血腥競爭,頓時恍然大悟。


    這所謂的內城便是真正的安全區了,為了杜絕危險,將穗兒安排於此,不僅是為了提供一個安靜的排練場所,更重要的為了保障她的自身安危啊。


    想來,不僅僅是閑庭小築,其餘畫舫在內城之中也都有類似的別苑吧。


    “最後一個問題。”良久之後,薛衣侯再次開口,仿佛不將心中所有的疑惑解決誓不罷休似的。


    “烮晟……如何了?”


    薛衣侯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個跟自己互相看不過眼,卻又惺惺相惜,同時並肩作戰的家夥。


    薛衣侯既然確認乘雪便是當時的易老,想來她也必定知曉其下落了。


    “放心好了,他的傷勢雖不輕,但有醫家照料,自然不會有意外。不僅如此,過些時日,還會有好事臨近。”乘雪笑眯眯道。


    “好事?不見得吧。”薛衣侯卻是不以為然。


    當初,嵇墨白為了安撫自己被無故綁架的怨氣,可是透露了不少的辛秘,其中就包括那次醫家獵頭儀式背後的陰謀。


    說白了,那所謂的獵頭儀式,表麵上是醫家擇才為用,實際裏,卻是一場交易,甚至在這場交易中,還有不可告人的辛秘。


    那場交易中,除了醫家,另外一方則是出自修行聖地,一個名為千墟閣的宗門。


    但凡通過那次獵頭儀式考核的醫家子弟,最終都將送入千墟閣,改庭換麵。這般說起來,醫家似乎成了那千墟閣的後勤基地,專門物色優秀弟子,可事實上,醫家在這場交易中不僅能夠獲得不菲的利益,便是送出的那些弟子,也被暗地裏給予了特別的任務——潛伏。


    潛伏於修行聖地,一方麵借宗門之力提升自己,同時也能夠不間斷的為醫家提供相應的情報甚至是盜取傳承。


    既然是潛伏用間,其中的兇險自然不言自明,畢竟千墟閣也不是傻子,一旦身份暴露,其後果就不用多說了。


    這也是當初嵇墨白話中“不得不以非常手段,以救薛兄於水火”的原因。


    當然,這解釋隻是表麵的借口,真正的用意,不過是看重了薛衣侯的資質,對此,雙方都是心中了然,並不會說出口罷了。


    能將烮晟以暗探的身份加入千墟閣說成是好事,如此顛倒黑白,可見厚顏無恥之尤。


    麵對薛衣侯的指責,乘雪卻並未動怒,或許在她看來,烮晟不過是個不足輕重的小角色吧。既然是小角色,自然不用在意,也就懶得解釋。


    “還有其他疑問麽?”乘雪話題一轉。


    眼見乘雪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薛衣侯不禁有些黯然,但也僅僅如此了。現在的他,本就諸事纏身,未來何去何從還不知,哪裏有餘力去管他人。


    薛衣侯搖頭。


    “既然沒有,時間也不早了,迴去收拾一下,過會,咱們就該出發了。”留下一句話,乘雪起身,款款的向著不遠處的一棟茅屋走去。


    ……


    踏著黃昏的最後一絲餘暉,三輛馬車排列整齊的駐足於莊園之外。


    這頭一輛馬車最大,但也最為簡陋,其內足足擠進去了十餘人,大多是普通的舞姬樂女,負責為穗兒伴舞奏樂。其後的第二輛個頭不大,但裝點的卻極為精致,不用說,它自然是即將成為主角的穗兒的座駕。


    薛衣侯跟乘雪共同坐進了最後一輛馬車。


    除了三輛馬車外,其前後左右還簇擁著不下於三十名精悍護衛。


    內城雖安,可一旦踏入夜未央的周邊,就未必了。


    在過去,並非沒有發生過襲擊事件,最終導致一家畫舫抬舉的魁首橫死當場。


    有前車為鑒,後來者,自然不會允許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


    夜幕漸漸落下,乘雪輕輕的掀開馬車的布簾,卻並沒有望向身後的莊園,而是仰頭望天,好似自語的呢喃了一聲,“月朗星稀夜,烏雲罩……血光,嗬嗬。”


    “你說什麽?”身旁的薛衣侯並沒有聽清。


    “沒什麽,隻是覺得今天晚上肯定會非常的有趣。”乘雪轉頭,對薛衣侯微微一笑。


    “真的麽?”薛衣侯一臉的狐疑,不知為何,就在他剛剛踏上馬車的時候,心頭不知為何突然升起一抹未知的不安來。


    “哦,對了,你可知為何花魁大比,會選擇兩年一次,而且每次都定在這一日麽?”乘雪轉移話題道。


    “我怎麽會知道。”薛衣侯撇了撇嘴。


    若不是到了廣陵城,他都不知道還有花魁大比這一說呢。


    “因為今日……夜未央將變得不一樣,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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