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哪一類人的錢最好賺,其他的地方暫且不說,隻在這廣陵城中,答案卻隻有一個,那便是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


    廣陵城樂女之名,天下皆知。夜未央的夜夜笙歌,也極大程度上衍生出了眾多的產業,浣衣坊便是其中之一。


    浣衣坊店鋪數十家,皆是經營布匹成衣的生意,雖不分男女,但曆來賣得最好的還是女裝。甚至於不少有眼光的商鋪直接找上夜未央的畫舫,以極為優惠的價格提供新衣,就為了能夠借著她們打響名氣。


    當然,這種合作其實並不算牢靠,說白了,主動權幾乎都在畫舫一邊。


    畫舫為了能夠招攬到更多的入幕之賓,自然希望自家的樂女打扮的花枝招展,而對衣服的要求也就隨之提高,甚至彼此間形成了攀比風潮。


    你家的樂女穿著打扮好看,我家的就要更好看,這種心態除了虛榮心作祟外,也是一種競爭的手段了。


    所以,畫舫在麵臨成衣店遞來的合作意向時,都會極為謹慎,往往要對成衣店的手藝、口碑以及款式等等各個方麵進行嚴格而全麵的審查,直到滿意為止。


    除了這種私下裏的財色交易,兩大行業大多還是保持買賣的關係。賣家竭力吆喝,買者貨比三家,像那種能與畫舫取得長期合作的成衣店無一不是底蘊深厚的老字號。


    原本,萬紫軒便是屬於那高高在上的老字號一員,最巔峰之時,甚至與十艘畫舫建立了長久的合作。可惜,時過境遷,到了現在,那十艘畫舫已經紛紛解約,而沒了她們的宣傳,其生意也就越發的艱難,從而形成了惡性循環。


    為了此事,萬紫軒的東家幾乎熬白了頭,卻束手無策。


    裁縫雖是賤業,從業者不少,可真正擁有大師水準的也隻有那麽極少的一部分。而且早早的就被同行的各家瓜分。


    之前那無故離開的裁縫,便屬於其中的佼佼者,用句時髦的話講,他的存在正是萬紫軒的核心競爭力。


    可現在,核心競爭力沒了,而且還轉投到了競爭對手的陣營,此消彼長之下,萬紫軒有今天的困境,也就不足為奇了。


    萬紫軒的東家是個中年男子,倒也相貌堂堂,並沒有商人的市儈氣息,反而更像個讀書人。一襲長衫雖不華麗,卻勝在素雅,發髻、頜下長須更是打理的一絲不苟,出於往日的習慣,在吃過午飯之後,便進入了書房,拈其一卷竹簡,滋滋有味的品讀了起來。


    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拋卻生意上的煩惱。


    可惜,這種平靜沒過多久,就被敲門之聲打破了。


    “進來吧。”東家略微的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歎息一聲,說話間,放下了手中竹簡。


    房門開,進來的赫然是掌櫃。


    “東家。”掌櫃進來後,屈身行禮。


    “有事麽?”東家問道。


    “東家,店裏突然來了兩位貴客,說是有筆大生意要跟您親自談。”東家也不囉嗦,直截了當的說道。


    “大生意?”東家卻沒有太多的欣喜,反而露出了狐疑之色。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萬紫軒如今的境況怕是早就傳揚出去了,在這種情況下,卻突然有人上門,說要談筆大生意,如此怪事,如何不讓人生疑呢?


    難道是那一家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麽?


    東家心裏暗道,眼眸中不禁閃過一抹恨意。


    “來的是什麽人?”雖然心存竇疑,但東家還是謹慎的多問了一句。


    “是……是兩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掌櫃聲音不由的弱了下去。


    “糊塗!”聽到這話,東家少有的斥責道。


    十七八歲的少年,卻大言不慚的說什麽大生意,但凡正常人,都看得出來,這根本就是鬧劇,虧得這掌櫃一把年紀,在這個行當中更是做了幾十年,竟然也會當真,甚至還興師動眾的稟告給自己。


    顯然,那掌櫃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剛才的話音中顯得有些心虛。


    事實上,掌櫃自己也不知道,剛才在鋪麵內,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的答應了下來,可一邁進後院,就後悔了。


    不過木已成舟,他既然答應了,總不能掉過頭去再趕人吧,更何況那兩少年,不,準確的說是其中的男子,不論穿著還是氣度,絕非尋常人家所能擁有的,可不是他一個掌櫃所能得罪的,也隻能硬著頭皮求助於東家了。


    想著心中的委屈,掌櫃便將剛才在鋪麵裏發生的種種詳盡的陳述了一遍,至於如何應對,就全靠東家定奪了。


    “嗯?”出乎意料的,在聽完掌櫃的陳述後,東家反而露出了沉思之狀,“你確定其中一個是女娃子?”


    “稟東家,這一點,老朽還是敢確定的,隻是這有什麽不對麽?”掌櫃疑惑道。


    “眼下距離兩年一度的花魁大比還有多久?”東家卻是突然問了個題外話。


    “這……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掌櫃雖有些趕不上東家的思路,但還是老實的迴答道。


    “兩個月麽?如此說來,這倒也算合情合理了。”東家呢喃一聲。


    “什麽合情合理?”掌櫃實在想不通這裏麵有什麽關節,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俞,你說那兩個少年會不會是夜未央上的哪一家秘密派出來采買的?”東家顯然對掌櫃極為信任,並沒有隱瞞,將自己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東家,你是說……”


    “不錯,花魁大比眼看就要到了。此時,夜未央上各家自然要緊鑼密鼓的做足準備,想方設法取得好成績甚至一舉奪魁。如此一來,在服裝的采辦上再如何用心也不為過,當然也會極為的小心,以防消息泄露。”一番猜測,東家都快把自己給說服了。


    “聽東家這麽一說,老朽倒真的很有可能。尤其是其中的那個女子,雖然穿著很是華麗,相貌也是清新秀麗,但氣度上卻難免有些小家子氣,倒是很像一些大家的婢女丫鬟了。”掌櫃仔細的迴想了一番,對東家也不得不佩服起來。


    果然,東家就是東家,其眼光思維不是他一個掌櫃所能比的。


    “那東家要不要見上一見?”掌櫃的試探道。


    “為何不見,說不定這是咱們東山再起的一次機會。”說話間,東家已經站了起來,開始整理身上的衣著。


    “隻是……東家,恕老朽說句不中聽的話,以咱們現在的情況,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啊。”恢複冷靜的掌櫃顯然沒有東家那般樂觀。


    “哎,不管如何,且去看上一看吧。”東家神色微僵,重重的歎了聲氣。


    這萬紫軒無論如何也是祖上留下的產業,為人子孫不能發揚光大已是大大的不孝,若是真的走到關門的地步,便是死了,也無顏麵對列祖列宗了啊。


    ……


    “師弟,咱們還是走吧?”越雲喜如坐針氈的悄聲道,說話的同時還不忘偷偷瞄了眼伺候在左近的一個年輕夥計。


    越雲喜雖然心思單純,卻也不傻。到了現在,她哪裏還瞧不出來,薛衣侯這是要將他口中的無本買賣著落在這家店鋪了。


    雖然不知道薛衣侯到底打的什麽算盤,可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加的心虛。


    要知道,現在兩人身上加起來也就隻剩下了十文錢,卻大言不慚的跟對方說要談筆大生意,這怎麽看都像是坑蒙拐騙啊。


    隻恨那掌櫃的離開前,竟然不知從哪裏找了個夥計,來招唿兩人,使得有些話難以當麵說,否則,越雲喜就算是用強的,也要將薛衣侯拉走了。


    對於越雲喜的憂慮,薛衣侯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看了看身前已經空了的茶杯,額頭不由的皺了起來,很是不滿的朝那名夥計望去。


    這夥計怎麽如此沒有眼力勁啊,沒看到客人的茶杯都空了麽,就那麽傻乎乎的杵著,跟個門神一般。


    就在薛衣侯想要出身訓斥的時候,餘光一閃,卻是看到兩道身影從屏風外走了進來,而打頭的不正是之前的掌櫃麽?


    “哎呀,怠慢小郎君還有姑娘了,老朽當真該死。”掌櫃的一臉諂媚,也不等薛衣侯迴話,便側身一步,將身後的中年人讓了出來,“好叫小郎君跟姑娘得知,這位便是本店的東家。”


    “嗯。”薛衣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目光向那位東家瞥去,而同時,那東家也在打量著他。


    四目相對,自然摩擦不出激情的火花,卻也頗有一番深層次的較量,卻是不為外人所知了。


    “區區俞靖,見過這位郎君。”稍許之後,還是中年人當先打破了沉默,施禮間做了自我介紹。


    “坐吧。”薛衣侯擺了擺手。


    這番做派,卻仿佛他才是此間的主人一般,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的微微一愣。


    “有趣的小子。”俞靖最先反應過來,心中暗笑,倒也從善如流,施施然的坐到了案幾的對麵。


    “夯貨,傻站著做什麽,還不快給東家以及貴客上茶。”掌櫃不愧是機靈之人,一眼就瞥見了木頭般的夥計,恨恨的訓斥道。


    望著那夥計呆呆的奉茶,其他人倒沒什麽,隻是掌櫃的心中卻升起了一絲的疑惑。


    “這夯貨平日裏挺機靈的,怎麽今日變得如此木訥?”


    不過,這絲疑惑很快就為接下來賓主間的談話給打消了。


    “聽老俞講,郎君此來想要談筆大生意?”俞靖開門見山道。


    “不錯,大生意。”薛衣侯點頭。


    “不知有多大?”


    “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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