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朝陽攀著紅霞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盛夏的早晨總是充滿了欣欣向榮,隻可惜,這一切映入薛衣侯的眼中,卻滿是晦暗。


    被晨光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臉頰,是那般的陰沉。


    距離薛家劇變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光,可薛山上老頭子破敗的身體卻依舊曆曆在目,還有薛山縣中那一夜的悲壯,忘川林中雷霆跟林的悲情,隻要閉上眼睛,這一幕幕總會不自覺的浮出腦海,煎迫著薛衣侯的心神。


    誰能夠想到,外表一副沒心沒肺,動輒就是胡作非為的混不吝,內心深處卻寒冷的如同萬年冰霜。


    自從薛縣逃離的那一刻開始,薛衣侯生命的主旋律就隻有兩個字,那便是報仇。


    北陰伯以及二十五縣,必須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隻是目標雖然明確,可現實呢?


    北陰伯的底蘊,二十五縣的底蘊,又豈是那麽容易被撬動的,更何況薛衣侯還隻是單槍匹馬?


    想要達成目標,隻有兩種方法。


    其一,就是積攢勢力,然後以絕對的實力進行碾壓。但隻是想想,便不難可知,此路是何等的艱辛,時間上是何等的漫長。


    第二個方法,便是刺殺,也最適合薛衣侯的現狀,但如此一來,就需要他自身有著一擊必殺的非凡修為。


    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不論是積攢實力,還是提升修為,對於孤身一人的薛衣侯而言,都有著難以逾越的難度。


    好在,天意弄人,就在他剛剛離開北陰郡的地界,便柳暗花明,遇到了難得的機緣。


    聶政,史料記載,自春秋以來數百年中,最富傳奇色彩且名聲在外的刺客之一。


    聶政出生在韓國,其父乃是一代鑄劍名師。


    後來,在韓相俠累的引薦下,為韓王鑄劍,卻不料因為某些不如人意的原因逾期了。俠累急於脫罪,便嫁禍給了聶父,最終降旨,滅其九族。


    自此,一代鑄劍名師隕落,卻因為消息提前泄露的緣故,跑了一對孤兒寡母,便是聶政跟其母親了。


    為避追殺,孤兒寡母逃入齊國。為報父仇,聶政修劍習琴,待劍技琴藝大成,入韓。先以琴藝博取美名,傳入韓王耳中,召其入王宮演奏,趁此良機,拔出藏於古琴中的長劍,連斬韓王以及韓相俠累,又斬王宮武士數十名,直至力竭,為了不累及他人,自毀雙目麵容,剖腹自殺。


    這便是聶政的故事,是的,隻是故事,而非事實,否則,昨夜的老者又算是怎麽迴事?


    薛衣侯原本就是個多疑的性子,所以一向對所謂的史料記載不以為然,卻不知為何,偏偏相信了老者的話。


    之所以如此,或許更多的還是因為老者昨夜裏所展示的高超劍術吧。


    不管老者是不是真的聶政,僅憑他所展示的劍術,就足夠薛衣侯拜師求藝。


    這便是一個晚上,薛衣侯得出的答案。


    下定了決心,便不再猶豫。


    薛衣侯從坐了一夜的山石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便踩著晨露原路返迴。


    此時,一老一少父女倆卻是早已經起床忙活了起來。


    越雲喜如往常一般打水做飯,而老者卻鑽入了鍛鐵房,光著膀子,揮舞著錘子,不斷的敲擊出富有旋律的打鐵之聲。


    “早啊。”走迴院子的薛衣侯主動的跟越雲喜打了招唿,然後便徑直的走進了鍛鐵房。


    本就是夏日,因為鐵爐的緣故,使得房內更是熱氣騰騰,不時的有火星從老者的錘下濺落。


    直到這時,薛衣侯才發現,老者雖然老邁,但半佝僂的身子卻是極為粗壯,裸著的上半身浸滿了汗水,油光可鑒。


    薛衣侯少有的乖巧,也不出聲打擾,就站在門口,盯著老者打鐵。


    隨著老者錘子的不斷敲擊,燒紅的鐵塊很快就有了雛形,赫然是一柄鋤頭。


    鋤頭有了雛形,接下來的敲打力量就小了很多,又花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總算完成,用木夾子夾住放入水中,完成最後的淬火工藝,至此,一柄鐵鋤頭便降生了。


    “如何?”老者夾起冷卻的鋤頭扔到了薛衣侯的腳下,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一般。”薛衣侯平淡的迴道。


    這鋤頭不論是材料還是工藝,確實都很一般。


    時下,鐵器雖然還沒有盛行,主要是在高端的武器鍛造領域。


    而在民間,鐵器卻早已經出現了。


    一來,鐵器比之青銅要便宜很多。其次,民間的鐵更多的是鑄鐵,因為夾雜了太多的雜質,實難登大雅之堂,不過打造一些農具,卻也是足夠了。


    至於工藝方麵,就更談不上了。一個農具而已,“工藝”這個詞實在顯得有些大材小用。


    “嗬嗬,聽你之前吹噓自己善於煉器,不如給老夫展示一二?”老者笑道。


    “煉器是煉器,打鐵是打鐵,這兩者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關係吧?”薛衣侯不為所動道。


    笑話,薛衣侯從小到大摸錘子的次數屈指可數,還是因為獵奇的心理,大多都是動口不動手,不然,薛家養那麽多匠師幹什麽。


    “你不會打鐵?”老者有些意外。


    “不會。”薛衣侯大方的承認道。


    “連最基本的打鐵都不會,何以言煉器。”老者大為失望道。


    “師父此言謬矣,在徒兒看來,煉器包含了兩個部分,其一是設計,其二才是鍛造。而世間,手藝精湛者比比皆是,但心思機巧可以提出精妙設計的卻是寥寥無幾,而區區正是屬於後者。”薛衣侯偷偷的就改變了對老者的稱唿。


    “可在老夫看來,沒有切身實踐,所謂的設計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老者毫不猶豫的辯駁道。


    “那就多方實驗,以彌補設計上的不足以及缺憾便是了。”薛衣侯針鋒相對的反駁道。


    最終兩人誰也沒有說服得了對方,各執理念,卻也說不上誰對誰錯,隻能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之所以如此,還是兩人一直以來所接受的教育有關。


    老者的家傳淵遠,其父親更是鑄劍名師,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便是言行如一,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鑄劍師,其第一步就需要成為優秀的鐵匠。


    反觀薛衣侯,他在煉器之上的天賦,卻主要來自前世。


    在前世,大工業背景之下,除了一些工藝品的刀劍師,鐵匠這個職業幾乎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各式各樣的數控機床,不僅精度極高,而且效率也遠非人力所能比擬。在這種環境下,隻需要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完成設計的同時還能自動的模擬出設計的可行性,然後傳輸到機床上,便能進行小規模的試產,即便出現了瑕疵,也能及時的對設計進行修改。


    環境的不同,哪怕重生到了這個不同的世界,薛衣侯依然沿襲著過去的習慣,更多的是靠著創造力在紙上寫寫畫畫,剩下的工作便交給匠師去試驗,發現問題後,要麽對設計進行修改,要麽就想方設法的改進鍛造工藝。


    至於親自揮舞著錘子上陣,就算他願意,家裏人也不會願意的。


    畢竟,在士大夫看來,匠師總歸是賤業,憑白的失了身份。


    老者雖然不認同薛衣侯的怪異理論,但最終也沒再糾結此事,畢竟事實勝於雄辯。其他且不說,之前打賭贏來的那柄細劍便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這有一個前提,便是那細劍確實是出自薛衣侯的設計。


    老者本就是縝密的性子,尤其又是在自己頗為在意的行當,所以,還是給薛衣侯留了個難題。


    “既然你如此說,那就給喜兒設計出一把合適的武器,然後由老夫進行鍛造,如何?”


    “卻不知喜兒姑娘善用何種兵器?”薛衣侯並沒有拒絕,他知道,這極有可能是對方給予自己的考驗。


    “劍,一把適合女子使用且能將迅速度揮到極致的劍。”老者提出了條件。


    但凡鑄劍,一番分為兩種情況。


    其一,是人適應劍。其二便是劍適應人。


    前者很簡單,鑄劍師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鑄造,至於造出來之後,適不適合別人使用,就不關他的事情了,這也是最為普遍的現象。


    相比之下,後者就嚴謹了許多,鑄劍師除了加入自己的意願外,更需要詳細的了解使用者的自身情況,最終給出完美的設計,然後才會動手進行鑄造。因為這種情況費時費力,且難度大為提升,使用者往往要付出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價格。


    “不夠,我需要跟喜兒姑娘打一場。”稍許的沉吟後,薛衣侯最終做出了決定。


    “嗯。”對這個迴答,老者顯然很是滿意,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的道理了。


    “先去吃飯吧,飯後,老夫進行安排。”


    越雲喜自然不知道鍛鐵房中發生的事情,此時她正好將飯菜擺放在了案幾之上。


    不同於昨夜,雖然依舊是粗茶淡飯,但案幾上分明多出了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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