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玨抬袖提筆,在紙上寫下棺蓋上的那幾句話——


    鬆下老蕉客,雲外醉蓬萊;殘酒脫沉贅,夢轉千百載。金丹歸泥穴,六息散八海;洞章書玄虛,臨嶽觀太白。三橫逢一縱,弓木遇長才;直把天門開,送我歸闕台。


    第130章


    無昧盯著紙咬指:「三橫逢一縱,弓木遇長才,是不是一個王字和一個張字……」


    屋中有些人是第一次看到幾句話,頓時覺得周圍空氣有些寒涼。


    王侍郎的王,張知縣的張。


    確實是這二人打開了石棺。


    難道,多年之前,石棺的主人,早已預料到了一切?


    蘭玨道:「這幾句讀來很有些意思。不過按照並沒什麽來解釋,三橫一縱,弓木長才,乃是弄玄虛寫讖語的一個尋常手法。王、張二姓是大姓。入墓啟棺,一個人必然不行,得要一群人。眾人之中,十之八九,會有一兩個姓張或姓王的。這樣便能對上了。」


    張屏點點頭。


    謝賦行禮:「下官鬥膽請問,那為什麽不用李或趙?」


    蘭玨道:「或許是三橫一縱,弓木長才兩句與整體更搭,韻也對。隻是本部院的推測爾。」


    張屏又點頭:「下官覺得大人說得對。」


    蘭玨端詳紙上:「諸多玄虛詞句,若是推敲地形,鬆、雲、嶽、太白,都是高處,應是一山也。」


    謝賦淡淡道:「稟二位大人,本縣境內,從古到今,隻有壽念山一座山。」


    蘭玨道:「洞章書玄虛,臨嶽觀太白,直解可以解做一個山洞,能觀太白星。而直把天門開,送我歸闕台兩句,可看做山頂。」


    張屏再點點頭:「嗯,所以才假借扶乩,把石棺運上山頂。」


    重葬與修廟,其實都是為了再挖挖山頂。


    謝賦聽這麽一說,想到慈壽觀大殿下的那個存放石棺的地洞,方位與這兩句十分對得上,不禁渾身毛孔一緊。


    「下官再鬥膽請問,大人的意思是,這幾句話不是我等先發現,當時兇手也知道了。那為什麽兇手不毀了棺蓋上的這幾句話,還要用蠟封住,再讓別人發現?」


    無昧道:「貧道逾越插一句,可能他們也沒想過後麵還會有人開吧。且那石棺的確玄妙,常人亦不敢擅毀之。」


    張屏立刻道:「否。兇手殺死石槨中女子時,並未發現蓋上的字跡。」


    如果發現了,他們會立刻解句,並挖掘壽念山頂。


    而壽念山頂,是在石槨被村民挖出,要依照做法事的道人扶乩的內容,遷葬古井姥姥仙身時,才動土。


    「依事實推測,這幾行字應是那個扶乩的道人假作法事時,偶然發現的。這些字跡並未被毀掉,而是又用蠟封住,可再推測,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同夥,而是編了其他理由。」


    無昧、謝賦等人都是一臉懵懂。


    蘭玨看看他:「若是馮大人在此,該要問你這般推測還有無別的論證了。」


    張屏道:「下官查了卷宗,那道人道號虛真,後來便是慈壽觀的住持。挖出石槨之後的法會及慈壽觀建成後幾次進獻童男的大祭皆是由他主持。他在慈壽觀內住了十幾年後死了。不過廟觀冊上,並未錄他之前來歷,幸虧劉主簿查到了祭祀卷宗。」


    張屏取過一本舊冊,翻至某頁——


    『上化觀虛真法師主醮事。』


    「挖出石槨的舊屋原主蒲定,曾被指殺害京城上化觀的一位道人。這位虛真亦是上化觀道人。舊屋附近新挖出的三具屍首,有兩具身著道服。」


    無昧嘆息:「聽來上化觀和這裏,甚有宿緣。」


    謝賦又淡淡道:「如今慈壽觀的住持靜清,亦是上化觀道人,乃下官親自請來,再續前緣。」


    張屏道:「謝大人隻是無意做成此事,與你無關。」


    謝賦不禁又深深看看張屏。


    蘭玨揉了揉眉間:「本部院聽著還是有些懵,但這虛真確實可疑。」


    張屏道:「下官推測,虛真是在裝神弄鬼繞著石槨作法的時候偶爾發現了棺蓋上的字跡。」


    做那法會時,幾次扶乩不成,而後才出來了指向壽念山的乩語,乃是虛真在拖延時間。


    遮住字跡的油蠟方正,像是用銅印蘸熱蠟扣上,這種沒有刻字的銅印,是法器的一種,亦隻有法師才有。


    「建議將石槨運到山上及山頂的風水陣,應該都是虛真的主意。眾兇手中,唯有他有這個能力。風水陣,是虛真糊弄其他兇手,掩飾自己真實目的的幌子。下官看了廟觀的記錄,虛真死前,遺言『未解,命也』,座下道人以為這是道長悟道之言,但下官覺得此話證明他一直沒找到寶物。那麽,棺蓋上的幾句話直解做壽念山頂,恐怕不對。」


    廳中諸人都定定盯著張屏。


    蘭玨皺眉:「你說……虛真是兇手?」


    張屏嗯道:「下官在等證據。不是主兇亦是幫兇。」


    「你覺得兇手不止一個人?」


    張屏抬起眼皮,深深看著蘭玨:「正如大人方才所說,尋寶入墓,一個人必然不行,得一群人。」


    油燈昏暗的火苗微微搖晃,蘭徽感到衣擺動了動。


    他低頭,是那條黃狗正咬住他的衣擺拉扯。黃狗嚼嚼他的衣角,將上麵潑灑的湯汁全部咂盡,而後抬頭看看蘭徽,喉嚨裏咕嚕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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