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主隻是意念一動,調動體內元力,胸前那狹長的傷口迅速地愈合。


    這便是道緣無止盡。


    眼下除了天,又有誰能收他?


    練三生又是絕望,又是憤怒,但心底那炙熱的戰意並沒有削弱。她雙手成拳,往霜主身上就是一陣亂捶亂打,雖說看起來毫無章法,但每一拳都飽含憤怒的力量,每一拳都能摧山撼嶽崩天地。


    豈料,這些亂拳攻勢,捶到霜主身上完全沒有任何的反饋。


    霜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隻是嘲諷地看著練三生,仿佛練三生在他眼裏,是一隻被揪住脖子的野貓,而他是一頭猛虎,小貓的所有掙紮都是無用。


    練三生茫然了,甚至那囂張著的怒火,也隨著這毫無反饋的打法,漸漸地微弱了下去。戰狂族的怒火,怎麽可以熄滅呢?怎麽會熄滅呢?這簡直比死亡還要可怕。


    可如今,拳打腳踢和顛倒眾生對霜主已經全都不生效。


    練三生找不到任何反擊的方法。


    或許,在霜主的眼裏,她就真的隻是一個表演的戲子,等落了幕,她便連戲子也不是了。


    練三生的動作停了下來,就連她雙眸中的紅光也黯淡下去,她對自己失望。她一直以為,自己可能是會死在天塌中,死在命數裏,誰知道她隻不過是因為太過優秀,遭到了歹人的嫉妒,從而惹來殺身之禍。


    霜主握住練三生脖子的手逐漸用力,慢慢地要將練三生的脖子捏碎,血管在白皙的脖子上凸起,顯得猙獰。


    他已經不想拖延時間了,像他這樣的老妖怪,自然知道在要殺一個人的時候,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不利。而他敢如此拖大,甚至跟練三生以入緣的修為“玩”了那麽久,主要是因為他夠謹慎。


    霜主在跟蹤練三生、仇若狂和雷神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反複確認過是否有人也在跟蹤,即便是道緣無止盡他也能感覺出來。如果不是因為霜主的謹慎,他當初也不可能將風王暗算。


    眼下,除非是帝天淩突然以虛空法則跳躍時空到此處,否則根本沒有人能夠搭救練三生。


    雖然不用唿吸,可練三生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量,還是覺得一股窒息的感覺籠罩全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可脖子裏的血脈卻跳動得異常清晰。


    練三生聽不見其他聲音,隻聽見血脈跳動,和腦子在沙沙沙響。


    咚咚——咚咚——


    沙沙沙——


    脖子以下逐漸發涼,仿佛置於冰窟。


    而脖子以上的頭顱,隨著血脈的跳動發燙起來,好像有什麽洪流要從七竅中衝出,頭顱好似要爆炸了。於是,七竅開始流血。又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針,隨著“沙沙沙”的聲音在她臉上跳舞,又疼又麻。


    黑暗從她的鼻腔,沿著頭皮蔓延向她的後腦勺,而後侵蝕腦內,慢慢籠罩到眼前。


    意識有些模糊,視野被從兩旁開始蠶食,到最後隻剩下眼前的一個輪廓。


    咚咚——咚咚——


    沙沙沙——


    輪廓裏的霜主消失了,並且出現了一張讓練三生熟悉到刻進骨子裏的臉孔。


    仇若狂臉上還掛著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但卻向她伸出了手掌,那手掌還沒碰到就可以知曉,必定是溫暖且可靠的。練三生下意識地要伸出手去感受那份溫暖。


    豈料,練三生的手還未伸出,仇若狂便消失在了那幾乎要被蠶食殆盡的視野裏。緊接著是密集的閃電充斥在輪廓中,而閃電中有一道孤勇的背影,他手拽著藍色閃電,與這滅天的、五顏六色的雷域狂潮對立,扛下所有人的期望,去爭取那幾乎不存在的希望。


    視野最終被蠶食掉到剩下一道藍色閃電,練三生幾乎陷入黑暗。


    而就在這樣的時刻,那藍色閃電驟然向練三生竄來,猛地紮入她的眼睛,紮入她的大腦。練三生原本混濁的體感,瞬間感覺到了電擊疼痛。


    這電擊疼痛不同於分水嶺內不斷加身的轟擊,更像是在那道藍色閃電在心裏,在大腦裏亂撞,將她即將沉睡的意誌重新喚醒、點燃。


    劈——


    最終藍色閃電在眼前閃過,整個視野重新被點亮。


    練三生於輪廓中窺得天地,霎那驚醒過來,她看見霜主幽沉的殺意,要和黑暗一起化作猙獰的爪牙,將她撕碎。


    然而練三生麵對這樣的殺伐意誌,內心卻是另一番翻雲覆雨:說好白頭到老,說好攜手共戰,她怎能讓仇若狂去孤獨地麵對世間?那個男人非常優秀,不應當缺少親朋好友。可他卻深情到這麽多年來,一直圍在練三生身邊轉,從尋找到相守,他放棄了屬於他自己的社交。即便有朋友,也是通過練三生來認識的。他的身邊,隻有一個連心事都談不了的雷神。


    如果她死了,仇若狂又如何躑躅於世間?


    一想到方才輪廓裏,那在萬千閃電縫隙中踽踽而立的背影,練三生不禁一陣陣的心疼、難受。


    她要活下去,她必須得活下去。


    是為了仇若狂,也是為了她自己!


    失去的光彩,再度凝聚到了練三生的眼中。


    霜主訝然地看著已經幾近枯敗的花,重新綻放了生機。他的眼皮微微一跳,右手加重了力道,左手也握了上去,他要掐死這朵花,不讓她綻放。


    他的雙手湧入了大量的元力,這些元力足夠通過練三生的脖子,摧毀練三生的身心,摧毀她藏而不露的道魄。


    “你是不是不懂什麽叫做吃一塹長一智?”練三生驀地開口。


    還沒等霜主反應過來,練三生的頭和身子已經又分為了兩半,不,其實是三段。


    霜主看著自己手上的那一截血淋淋的脖子,略微有些發愣,因為練三生的頭和身子已經又再一次接著雷電滑流掠向遠處。這女人怎麽當自己的脖子是壁虎的尾巴?竟然又一次斷脖求生?


    霜主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到手的絲血人頭竟然又給跑了!


    “練三生,你跑不了的!”霜主憤怒地把手上的脖子一扔,豈料那截脖子也順著雷電滑流飄走了。


    練三生的身軀把脖子和頭都撈過來,往頭上一接,麵無表情地說:“謝謝你把脖子還給我,不然沒脖子還挺難看的。”


    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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