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黑霧之中,之前在無魘宮中俯瞰的樹,慢慢地出現在了眼前。


    練三生和應無惜呆滯在原地,因為這些似樹非樹的東西,赫然正是祖境武者。


    在黑霧籠罩的荒野上,這些祖境武者的身體化為了黑色的樹,樹冠從他們的頭頂長了出來,他們的臉都是突起的筋,雙手不規則地張開,怪異地扭曲著,並且長出樹枝來,雙足分岔出無數的根莖,紮入了地底。


    這到底是人,還是樹?


    這荒野本來沒有樹,無魘宮後麵又怎麽會有樹?如今終於有了答案,一個叫人覺得惡心的答案。


    這片荒地上,有成千上萬的祖境武者,全都成為了晏翊隨時可以吞噬的養料。


    原來一樹遮天,最終修的都是晏翊一個人的樹!


    是一樹遮天,而並非千樹萬樹遮天啊!


    練三生和應無惜覺得渾身惡寒,也替這些祖境武者覺得可悲。從掛在他們身上破爛的衣袍來看,他們都是無魘宮人啊。


    一樹遮天,講究的是跟自己修行方式相似,吸收的元力就越對自己有益。晏翊把一樹遮天教出去,原來並不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而是為了給自己培育越來越多的養料!


    偏偏這些無魘宮人,還對晏翊感恩戴德,直到最後一刻才明白這一場巨大的陰謀。但他們也沒有機會把這個陰謀說出去了,因為他們的雙腿,牢牢地被迫紮根於此,不能移動。


    “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疼啊。”


    “怎麽會這樣,宮主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宮主對我有恩,我為宮主送命。”


    練三生和應無惜越往裏走,耳邊便有越來越多的聲音,這些低啞的聲音一層疊一層,聽得二人毛骨悚然。


    這些樹人,比成千上萬個長相猙獰的戰鬼站在一起還要恐怖!


    因為戰鬼一看就很嚇人,但這些樹人,雖然看起來並沒有那麽駭人,可仔細一想他們的由來,便從心底裏生起難以言喻的畏懼來。


    這是對人性的敬畏啊。


    怎麽會有人為了一己之私,壞成這個樣子呢?


    特別是有些樹人已經被晏翊吸幹了元力和祖魂,整張臉已經變成了幹幹的樹皮,徹底化為一棵樹,隻不過還能從幹枯的樹幹上分辨出一張臉來。


    “七娘他們……”練三生倒抽了一口涼氣,祖魂猛地散開去,終於在茫茫樹人中,找了闞七娘和餘四。


    二人趕緊跑了過去。


    闞七娘和餘四察覺到了練三生的到來,他們緩緩地睜開眼睛來,眼中沒有任何的神光,空洞無比。


    闞七娘低啞道:“十七啊,你怎麽喝酒了?”


    “七娘!”練三生險些掉下淚來,她憋著滿腹的心酸,抓著闞七娘那長滿樹枝的雙臂,叫道,“我該怎麽救你,我該怎麽救你!”


    “挖他們的根莖,能行嗎?”應無惜作勢就要去挖。


    “別挖,現在我們已經是樹了,離開土壤,我們就會死的。”一旁的餘四說,虛弱的他連聲音聽起來都不那麽刺耳了,“罷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你挖吧。”


    應無惜再不敢動。


    闞七娘盯著應無惜身上燃燒著的鳳火,道:“明明你們已經修煉了一樹遮天,怎麽不是黑色元力呢?也好,你們不會像我們一樣的,快走吧,離開這裏。”


    “七娘!”練三生握緊了拳頭,恨聲道,“為什麽到現在,還是沒有覺得你恨晏翊!”


    “你怎麽可以直唿宮主的名姓呢?”闞七娘道,“我為什麽要恨他,如果不是他,我怎麽樣才能夠有實力殺掉負心漢和他的新歡呢?他是我們的恩人,做人要知恩圖報啊。對了,對不起了啊十七,我沒有辦法幫你殺負心漢了。”


    練三生咬牙,眼角已經濕潤:“七娘,你知道是誰在跟晏翊交手嗎?就是我口中的那個負心漢,他是晏翊的師父,晏翊奪走了他的宮主之位,而他要找的女人,是晏翊的師妹。”


    “……”闞七娘和餘四顯然有些懵,並沒有搞清楚這其中的曲折。


    怎麽好好一個人,突然就跟無魘宮有了這麽深的淵源了?


    練三生也不想解釋得太深,要耗費很多時間,她道:“我恨晏翊,我加入你們就是為了殺他。我曾經險些命喪他手,他讓我很多朋友都重傷,現在還未能恢複康健。我恨他,我要殺了他。”


    闞七娘驀地道:“你別傻了。”


    “七娘!”


    “你們還是離開這裏吧。”闞七娘空洞的眼中似有了絲絲淚光,“你們的實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隻會越來越強,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無魘宮,然後全都成為宮主的力量。我很喜歡你們啊,十七丫頭,浮萍丫頭,你們快走吧。”


    “我們已經沒有迴頭路了。”練三生搖了搖頭,迴首眼神越過無魘宮,望著遠處的能量光芒閃爍,“再難也要走下去。”


    “那你殺了我們吧。”闞七娘盯著練三生,苦澀道,“我現在不想成為宮主的一部分力量,然後麵向你們。”


    練三生內心一震,她來是要斷絕晏翊繼續吸收元力的,按道理來說,她直接毀了這些毫無還手之力的樹人才是正確的。


    可她根本下不去手,讓她去殺別人的樹人,或許她咬咬牙,忍忍也就是了,但讓她殺闞七娘和餘四,她做不到!


    “我要救你們出去!”練三生瞪眼,“或許殺了晏翊,我就能救你們出去。一定有辦法的,對,滅生帝尊一定有辦法救你們!”


    餘四搖頭:“他死了,我們也會死的。”


    練三生一時左右為難,心裏憋著一股火和委屈,她急得跺了跺腳,眼淚終於流下:“餘前輩!餘四!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喜歡七娘,難道你就甘願死在這嗎?”


    闞七娘:“……莫要胡說。”


    餘四歎氣:“不甘願,也沒有辦法。能死在一處,我覺得也挺好。”


    闞七娘:“餘四,你……”


    “七娘,我——”餘四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臉迅速枯萎,在絕望中化為樹皮。


    而在餘四的身後赫然出現一個人來,正是那青掌司。


    “餘四!餘四!”闞七娘連頭都轉不了,她想要將雙足從地裏拔出,卻無法行進半分,就算是餘四死了,死在她的身旁,她也未能見到親眼再看他一次。


    一根弦在練三生腦子裏崩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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