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子留不住也是正常的事,女大當嫁嘛,何況如果夕顏長得跟你一樣,模樣該是極好的。..”


    風弦緩了一緩,又接著道:“她現在還在鬼君那兒?”


    “聽說兩萬年前離開了,但是也不知她究竟流落到了何方,如今下落不明。”朝顏說著,眼睛紅了一圈又一圈,好似那些苦都是她這做姐姐的在加倍在承受著。


    不過也難怪,誰讓她們是並蒂之花呢?


    隻不過一個迎著朝陽盛開,一個於暮光中綻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倆是同一朵花。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夕顏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她最初選擇的。隻是她比你運氣差點,沒有遇到魔君這樣的人。我看這魔君待你倒是極好,你且安安心心珍惜現在的生活吧。”


    風弦不是老成之人,但是被朝顏一聲聲姑姑叫著,也隻得擺出一副姑姑的模樣,說姑姑當說的話。


    朝顏聞言,也有所感悟似的道:“這次跟著姑姑來的這位九殿下,對姑姑也是極好的。好似不是以前那位牧羊人。”


    “牧羊人?哪位牧羊人?”


    朝顏也不迴答風弦的話,自顧自道:“以前姑姑為了那牧羊人,終日黯然神傷,我們看著也心疼,相比起來,還是這位九殿下會疼人些。..”


    這牧羊人風弦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真是晴天飛霹靂。


    這樣算起來,韋陀君也算不得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


    自己心心念念的過去是這樣子的?


    可是她這幾天感覺著實想他得緊,隻要有一點點閑暇時間,腦海裏便都是他,而隻要一起想起,竟是肝腸要斷,世界無光的樣子,所以她是一分一秒也不敢讓自己閑著。


    聽朝顏此言,好似當初自己為了那牧羊人所害之相思,並不亞於此時此刻。


    如此說來,豈不是所有自認為長久的東西都會變得很快?


    譬如自己此時此刻無法擺脫的憂慮與思念,再譬如自己認定的韋陀君所給的那些幸福?


    這些在無涯的時間當中,當真的會渺若雲煙?也都會有新的替代品?


    還是自己秉性就喜歡移情別戀?


    風弦一時雲裏霧裏,不知該說什麽好,卻又很好奇,故作鎮定道:“那位牧羊人長何許模樣?”


    “姑姑竟是忘了?”風弦此言,朝顏也是大驚,按照風弦當初那枯等成灰的模樣,如何會忘?


    風弦見她神色慘傷,以為她想起什麽來了,會多說一點,想不到她迴味了一番,竟是無比黯然道:“姑姑還是忘了好。”


    風弦見她那副形容,好似自己當初沒有因牧羊人而死,而能夠活到今日純屬僥幸。


    自己的過去真的是這樣慘烈的麽?


    見朝顏許久都沒有要接下去的意思,風弦隻得放棄。


    剛巧那“鞠月樓”的牌坊正映在眼前,轉而問道:“這到底是作‘鞠月樓’還是‘月鞠樓’?用鞠躬的‘鞠’可是有什麽深意?”


    朝顏聞言,臉竟是紅得不能再紅,道:“這都是我那夫君閑得無事弄出來的,當初,當初,他硬要拉著我對著那十五的月亮拜上一拜,方定得下心來,也仿佛這莊婚姻才作數似的。”


    看來魔君果然是心虛啊。


    拜天地這等大事,本是嚴肅得不能再嚴肅的了,卻不知怎地,被朝顏這麽一說,倒變成了笑話,風弦笑道:“我看魔君倒是因為你改變了不少。”


    “姑姑真的不了解這幾萬發生了什麽事?”


    這魔君對她,於情感上是無可挑剔的,但是於道義上,實則有違天地之正氣。


    當初若不是見他對自己真心實意、盡心盡意,自己如何就會從了他?


    可是即便他的愛那樣深切,他亦不曾改變他魔君的身份與秉性,他還是那副魔君應該有的樣子,還是要做出為禍蒼生的事情來。


    “你指的是三萬年前的之戰?”


    “那場戰役,多少人成了無辜的亡魂。我如何能改變一個男人?男人是改變不了的。就像當初姑姑無法改變牧羊人一樣……”朝顏一邊歎氣,一邊茫然地背過身去,口吻極淡,卻十分篤定道:“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自己一心求善,卻陰差陽錯落入這魔窟之中,而那隨時可能作惡的人恰巧是很愛我的夫君,是以不得不背負著同謀者的身份,而同樣亦終日背負著這悖論所帶來的無休無止的痛苦……”


    是夜,風弦是怎麽也睡不著,於床上輾轉反側。


    她從來不是牽腸惹恨之人,卻是想起韋陀君的種種,竟跟落入似水流年潭中一模一樣,無知無覺中,在那種似憂愁的愉悅當中迴味不盡。


    不知何時起,窗外徘徊著一輪明月,月光輕輕淺淺透過紗窗,照到她的被褥上。


    她想起昆侖湖,那顆白及君和韋陀君都奉為至寶的淚珠。


    她想起了昆侖湖的月亮,那輪她與韋陀君一起看過的月亮。


    “也不知此刻,大月的月亮是否也徘徊在卜木居的天頂上空?”


    風弦這樣想著,披衣出得門來,隻見好大月色,把這鞠月山頭照得光燦如白晝。


    這鞠月樓果然適合月正中天時,對著月亮起誓的地方,想必那時月亮襲一身美麗與光暈,再毫無道理天理難容之事,也是可以點頭稱是的,也便成就了魔君與朝顏的姻緣。


    風弦往那房簷下一站,一直站到了月亮西西斜去。


    瑩白的月亮,穿過月桂樹投下的巨大陰影罩住了她,風弦方感覺到白露薄涼薄涼地,把鞋襪濕透了。


    “也不知此刻月待山頭是何模樣?


    這月待也好,待月也罷,說起來,她還沒有去看過那兒的月亮。


    究竟有怎樣的一種好?弄得魔君,“待月”也不是,“月待”也不是,起了這麽一個模棱兩可的名字?


    今晚她竟是如此地情愫難禁,希望能守住這一整晚的月光,以便把自己浸在猶如此刻月色般撩人的思念當中,不想醒來。


    她思緒飄移,人也恍惚。


    不知不覺已飛身掠過魚塘,穿過裸露著墨黑枝幹的樹林,來到月待山頭。


    白及君的屋子裏,竟還亮著一盞燈,如豆的燈影昏黃搖曳,在溶溶月色中卻格外分明。


    風弦一時好奇,莫不是這人夜深人靜之時,還會幹些奇怪的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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