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軒轅君竟是一位非常有人情味的黃帝,教育孩子的方式也頗有幾分不同於常人,與孩子坦誠道:“不是,父君也很希望是,但是這位姑姑不是你說的那位姑姑……”


    小女娃一聽,難免有幾分失落,道:“哦,原來不是啊……怎麽會不是呢?”說完卻又眨巴著眼睛道:“那我以後還可以叫這位姑姑‘姑姑’嗎?”


    風弦一聽,天呐,哪裏去認這麽好的親戚,忙抱起她,歡喜道:“以後我就是你姑姑……”


    三年前,在那高寒之境中,姑射神人亦是差點把風弦認作了冰夷水神。


    這倒引起風弦極大的興趣,想要多聽聽那位曾把四海八荒炸翻了天,也把自己炸得屍骨無存的神人冰夷。


    當初雖說是四海八荒遺棄了她,可是誰又說得清不是她遺棄了四海八荒呢。


    然而,在這個家族中,她仿佛成了禁忌品。


    在軒轅君為白及君特設的接風宴上,風弦隻是隨便一提,便被軒轅君給岔開了話題。


    晚宴過後,白及君愣是要陪風弦迴到住處方肯迴去歇息。仿佛他自己是東道主似的。


    軒轅君恐是瞧著風弦像極了他那永劫人間的妹妹,竟也跟著白及君一道送風弦出來。


    “軒轅兄,看來你這軒轅宮整修了不少。”


    行到半日樓,軒轅君、白及君、風弦他們三人踱步上了樓。


    眾婢女遠遠一眾立著隨時等候吩咐,毛毛自稱為書童,也隻能委居其中。


    此時月亮極好,正斜斜升上樹梢。


    半日樓乃一座七層四方樓閣,在這三層宮宇居多的軒轅宮,它竟有直插雲霄的感覺。


    “殿下一千年前來的時候,想要到這半日樓賞月,那時卻因樓頂失修沒能上來,所以這賞月之事一直沒實現。想不到這竟成了一個千年的遺憾。今日倒是很好。”


    “是嗬,我竟一千年沒來了……”白及君這樣一說,仿佛那一千年也不是他過的似的。


    “聽說最近妖後很不安分?”兩個大男人站在這十分適合看風景的高樓之上,竟然談論起天地大事。


    風弦自被昆侖鏡帶離縹緲峰,也不知妖後到底把縹緲峰怎樣了。


    縹緲峰現況如何也是她非常關心的。


    此時聽到“妖後”兩個字,雖覺大煞風景,但也豎起耳朵,隻聽白及君道:“聽說妖後知道了當初封印妖毒的花神在縹緲峰,便逼迫縹緲峰交人,還對縹緲峰下了戰書,並揚言要荼毒天下蒼生。不過事情到這裏就沒了下文。都說花神跑了,而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也不知道。而今妖後也不知何故,突然安靜了下來。但是我有預感,這就仿佛暴風雨前的平靜,隨時在蓄勢待發……”


    “這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妖族本來就不安分。現如今天族人才不濟,卻又內訌,把殿下排擠到沙漠中。如果殿下當真為天下蒼生著想,倒是可以不顧那些虛無至極的名分,我亦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軒轅君一臉期待望著白及君。


    半晌白及君都未曾說話,風弦也很納悶,他到底心裏在想什麽?


    內訌?排擠?流放?難道這就是他在神仙居麵館跟自己說沒理想的原因?


    剛剛白及君與軒轅君談論的這些事情,風弦隻歸納得出兩個字,複雜,極其複雜,不明就裏。


    見白及君遲遲不說話,仿佛心裏有過不去的坎兒似的,不過,按照白及君的性格,應該不會如此才對。


    卻又聽軒轅君道:“你守著那一滴淚,也守望了三萬年,難道你不想換一份事業去堅守?還想一直守下去,將自己的青春就奉獻在一滴淚上?”


    一滴淚?又是一滴淚?怎麽她遇到的兩個人,都是為一滴淚而活?且這兩個人,又幾乎是在同一個地點,同時遇到……


    這迴風弦是徹徹底底聽不懂了,隻覺他倆好像又從天下大事,談到了人生大事,話題實在跳躍得緊。


    隻聽白及君道:“我流放的三萬年,你可知道我是怎麽過的麽?若不是眼前有那碧波千傾的湖,我們互相陪伴,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小時候,我被父君送到沙漠中,我覺得那是看重我,想要培養我,再艱苦我也堅持了下來。而我當真練就一身修為,迴到天庭,天庭卻不再屬於我了,即便我能唿風喚雨,能為他們遮風擋雨……”


    白及君望著深深夜色,說得那樣動情。


    這是第一次,風弦見白及君如許動情。


    或許是因為此刻的月亮,正照著白及君龐大的身體,他的影子,跌落在皓白月光下,竟是那麽地孤絕。


    風弦心底微微一緊,無端地燃起一股難言之情,這正是大荒茫茫沙漠中,第一次見芨芨草枯黃身影時,給她的感覺,蒼涼,無比的蒼涼,然而,讓風弦感到詫異的是,他口中竟又說到一個湖。


    一滴淚如何又變成了碧波千傾的湖?這兩個是一個東西麽?難道白及君和韋陀君,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惦記的東西是一樣的?


    風弦是越聽越覺得聽不明白。


    不過,對於風弦這種在人間待慣的人來說,她的日子都是以天計算的,聽到白及君每逢談起一件事,不是千年就是萬年,不免覺得那千千萬萬的歲月當真是很長很長……很煎熬,也很難耐……


    風弦向來看風景隻看風景,聽他們從國家大事談到私人愛情,便走至漢白玉雕砌的欄杆前,獨自憑欄坐下。


    許是因為韋陀君之故吧,說實話,風弦對那一滴淚,總是矛盾得心裏難受。


    此刻聽白及君對軒轅君袒露心事,說的分明也是昆侖湖,那神女的一滴淚,且白及君所說自己抱過他,便是在那湖畔,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如此說來,他深深守望三萬年的,也是那一滴淚?


    風弦凝凝朝半日樓下望去,整個軒轅宮被冷冷的月光浸著,眾殿芳華一覽無餘。


    如此開闊的視野,人的心情,按道理說應該是會舒朗開闊的,卻不知怎地,她竟有種離離索索的孤獨感。


    “或許是受白及君那一番動情的話影響吧……”她這樣想著。


    “‘樓中半日坐,忘卻百年愁。’這半日樓,果然是極好的地方。一千年前錯過,想不到一千年後迴來,還能跟你一起上來,賞月。”不知何時,白及君竟站到了風弦身邊,他此刻的聲音竟是比天邊的星辰還遼遠。


    聽白及君的話語,明明說的是風月之事,卻完聽不出風月的意思,反倒是有一種時間的滄桑。


    風弦眯縫著眼睛看他,此刻他的半張臉,浸在月光下,輪廓異常鮮明,一明一暗間,竟有種模糊的熟悉感,她以前是在哪裏見過他麽?


    他這樣徘徊悵望的姿態,平日裏十分少見,卻極是熟悉的……


    然而,風弦一時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見過他……


    但見軒轅君也走了過來,玩笑道:“看來這一千年的遺憾,即將成為美談……”


    風弦一時沒明白軒轅君說的遺憾與美談,隻聽他倆不知何時起,也沒在談論那些天地大事及纏綿悱惻的守望,轉過臉來,淺淺笑道:“果然是美談,希望今晚的談話,能開啟一個新格局……”


    風弦說的是天地格局,希望白及君拾起那天地大任,卻不曾想他倆都哈哈一笑,道:“很有可能是一個開始……”


    卻是各自說著各自口中的開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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