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姐姐第一次與韋陀王相遇是在沙漠中?”荼羅公主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糾纏風弦講韋陀王講了半年,還不肯罷休。


    上次風弦故意草草略去這一段,想不到此刻又被她翻了出來。看來她對風弦與韋陀王的相遇實在感興趣得很。


    其實每次風弦都講不出一個所以然,因她對韋陀王的了解也隻比荼羅公主多一點點。


    “你聽誰說的?”


    “計蒙將軍……”荼羅公主說著,倏地低下了頭,臉上仿佛醉酒似的,泛起酡紅。


    “敢情這小丫頭整天纏著我講韋陀王還嫌不夠,還去纏計蒙將軍?”風弦見她那羞澀的樣,不由得笑起來:“當時我答應替百姓們尋找水源,沒想到在沙漠中中暑暈了過去。而韋陀君那時候正趕著去大言國相親,所以被他救下。”


    “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荼羅公主好像在確認什麽,一聽到風弦這麽說,臉上竟是十分淒楚的樣子。


    風弦哪裏知道,原來她在沙漠中被韋陀王喂水的事,她自己是暈倒了然不知,卻被韋陀王的部下看在眼裏,且被當作佳話軍上上下下早已傳開了,這會兒隻有她一個人還蒙在鼓裏。


    大家都想著他們的王終於看上一個姑娘了。


    不然,大家還一直懷疑他們的王會不會是個斷袖。


    一想到是斷袖,部下們真真替他們的這位王十分地捉急。


    不過也難怪部下們生疑,這三萬年來,大家就沒見韋陀王接近過女色。而他又長得格外清俊秀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見荼羅公主頹喪得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風弦問道:“什麽說的是真的?他們是誰?”


    “沒……沒什麽。”荼羅公主支支吾吾不答,轉而問道:“韋陀王去相親?和誰相親?”


    “我也是聽石夷大夫這麽說。王子又原是不是有一位很漂亮的妹妹?”


    “姐姐說的是量天尺?”


    “量天尺是她的閨名?”


    “很有可能,我們都管她叫天尺公主。”


    “你見過這位天尺公主?”


    “沒見過……隻是從小就聽著她的名字長大。她好像挺神奇,在大荒很出名。聽說她是絕少的不需要水源而能活下去的人之一……”


    “不需要水源而能活?”


    “嗯。傳說是這樣。”


    “她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沒接觸過,不太了解……不過聽說但凡滿月之日她就會被她父君關起來,不許見人。”


    “不許見人?那是為什麽?”


    “傳說每個滿月之日她都會像蛇一樣蛻皮一次。”


    人蛻皮,風弦還是小時候聽父親說過。


    說很久很久以前,人是不死的,而是蛻皮。要蛻皮三天三夜,非常痛苦,用石缸蓋著。後來上蒼憐憫人蛻皮之苦,就讓蛇蛻皮,人死。


    “難不成這位天尺公主是古人類?”風弦還在思考,卻又聽荼羅公主問道:“姐姐,韋陀王這麽厲害的人,為什麽要去和親?”


    “你是看他一夜之間擊破王子又原十萬大軍就覺得他厲害是不是?”


    “那是當然。王子又原攻打我蒼梧的時候,我父君一點反擊的力量都沒有。而韋陀王一夜之間就把王子又原打殘了。”


    風弦聽到這裏哭笑不得,看來很多事情,隻是外人看著風光,其實經曆的人都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煎熬與抉擇。


    不過風弦也是後來才知道不周山那一戰乃韋陀王之背水一戰。


    當時她剛落入大荒,根本不知道實際狀況,隻知道敵人已經到家門口了不可不打。


    備戰、迎戰,一切都很突然。


    至於戰力如何,完不知,更沒去想過。但見韋陀王那樣沉著,以為勝利是理所當然的。


    真的是萬萬沒想到,那場勝利韋陀王其實是在做最後的一搏。


    “姐姐笑什麽?”


    “你可知不周山那一戰,大月雖然贏了,但是亦為這場勝利死傷無數,國庫耗盡?大月連年旱災,餓殍遍地,以當時的狀況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有戰爭。不周山那一戰,敵人已經攻到六十裏開外的地方,韋陀王不過是被迫拚死一搏。若不然,他最開始也不會去選擇和親。”


    風弦迴想起戰爭結束之時那滿地的哀嚎及屍首,至今仍然心有餘悸。


    若是當初她知道韋陀王是在拚命,自己不知道會焦急成什麽樣。


    想想當初,她還在帳中與韋陀王喝酒,簡直白撿了那樣的時光。


    然而,荼羅公主的夢是很難醒來的,新的戰事卻已經提上了日程。


    上一迴王子又原的大軍實在是過於驕橫才落得個慘敗的下場。


    不過是蒼梧君給了他們驕橫的理由。


    第一迴合,蒼梧君任由王子又原給自己來了一場包餃子。餘下的迴合,王子又原每每於戰前把每日的攻打計劃公之於眾,蒼梧君在得知王子又原每日攻打計劃的情況下,依然節節敗退。


    在蒼梧君被逼迫到曆兒山時,王子又原揚言要在芒種節前滅蒼梧並拿下大月,迴大言過盛大的芒種節。


    芒種節在西荒甚至比過年還要熱鬧,可謂人間一大盛事。芒種一過,時令交初夏,眾花凋零,因此民間多在芒種日舉行祭祀花神及安苗儀式,以餞別花神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芒種節前,王子又原是把蒼梧國拿下了,至於大月,便是不周山那慘烈的一戰。


    當初,韋陀王見王子又原先後滅大夏、匈奴、居繇,來勢異常兇猛,就預料到大月危已,不久的將來大月與大言勢必會有一場大戰。


    原本韋陀王這樣的人怎可能委屈自己,但他也是出了名的體恤百姓的君王。


    考慮到大月數年來旱災不斷,民不聊生,百姓實在不能夠再承受戰爭之苦,韋陀王便想犧牲自己,通過與大言國的和親緩和一下局勢,以獲取喘息之機。


    隻是沒想到王子又原的速度這麽快,韋陀王的和親隊伍還沒走出大月,他已經打了進來。


    而風弦便是在韋陀王去大言國和親的路上與他相遇了。


    現今,在國家需要休養生息之際,韋陀王竟答應了蒼梧君的複國請求。


    師父和司澗連日幫著韋陀王招兵買馬,勤加練兵,兩年之後,他們都覺得可以出征了。


    在風弦落入大荒中的第二年,也就是大荒一千八百萬年,秋收之後,大月的戰士浩浩蕩蕩地經過不周山口,踏著此前戰死的累累白骨,往蒼梧國開撥。


    此番前往蒼梧,一切軍需供給都得從大月運送,十分遙遠,加之大月時逢旱災,百姓為了支援這場戰爭,連雞蛋都舍不得吃,挨家挨戶捐贈,才勉強供應得上前線的戰士。


    軍隊經過箕尾山時,經曆了一場惡戰。


    這蒼梧國的地形也實在太適合包餃子。


    為了避免又原大軍再來一次包餃子,韋陀王下令兵分兩路,計蒙將軍、師父、司澗攻其後方,斬其後路。韋陀王、蒼梧君攻打前線。


    石夷大夫被韋陀王指派給了計蒙將軍,風弦隻得跟著韋陀王。


    原本韋陀王要把風弦和荼羅公主留在大月,他道:“戰爭乃男人的事,女子在家養養花,種種樹便可。”


    風弦道:“養花種樹需得有閑情,如今戰事吃緊,養出來的花種出來的樹多怨氣,不好不好。”


    荼羅公主也道:“養花種樹何處不可?這大月遍植鮮花綠植,倒是戰爭的廢墟上需有鮮花綠植,你們打出一片天地,我們便種上一片花海。”


    韋陀王道:“也是。”


    他想的是王子又原乘機突襲大月,把她倆擄走倒是不好。


    師父因沒趕上三萬年前那場妖三族大戰,甚覺遺憾,如今能有機會親臨戰場,憧憬著繪就一幅《大荒西征圖》名垂千古。


    荼羅公主有坐騎重明鳥。


    風弦沒有坐騎,韋陀王便召喚青鸞,是以為坐騎。


    然而,韋陀王最終還是把風弦和荼羅公主鎖在了昆侖虛。


    是騶吾獸馱著血淋淋的韋陀王,跨過人海,跨過屍山,跨過從極之淵迴到了昆侖虛。


    風弦從來不相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韋陀王會倒下。


    見到不省人事的他,一邊淚流不止,一邊剜血救治。


    彼時,大荒下了七七四十九晝夜的雨,蒼梧大地上橫絕的屍首腐臭如瘴。


    韋陀王流下的血化為赤水,風弦流下的淚匯為若水,滔滔奔湧在西荒大地上。


    荼羅公主嗅到了風弦之血的芳醇味,方認出她是五萬年前為自己解除詛咒的曇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始覺今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那坡裏黃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那坡裏黃綠並收藏始覺今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