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城的百姓再次蜂擁而來,要把風弦捆上,風弦才想起曾答應過各位父老尋找水源的事。


    說來亦是怪風弦不好好在月宮待著,非要出來看一看月城的街市惹的禍。


    韋陀王知她在月宮待得煩悶,不知她竟是如此自由慣了,喜歡私自到處亂跑。


    不過,那一日她在月宮閑得正無聊,翻著竹簡,卻不上心,隱隱感覺左腕上的夢幽夜仿佛又感應到了昆侖鏡的方位。


    為了避人耳目,她隱身從月宮中出來,一直追尋著夢幽夜的指引走至一家燒餅鋪門口。


    她不過是停在路邊,向燒餅鋪的夥計問問路,便被那夥計認出而被堵在人群中。


    “姑娘,我認得你,我們這裏沒有你這樣生得美的女子。”


    風弦正欲跟大家說,自己已經找到水源了。大夥卻依然硬生生說她是妖怪,二話不說就把她捆將起來。


    “主人……”


    若不是司澗在人群中叫出了自己,風弦真不敢相信眼前兩位叫花子模樣的人竟然是師父和司澗。他倆扒開混亂的人群,走到她跟前來。


    更令風弦想不到的是,他倆從昆侖鏡中掉下來,竟然砸在了蒼梧國國君的大殿上。彼時,蒼梧國國君正召集群臣商議如何應對王子又原大軍之事。兩個活生生的巨型怪物從天而降,不僅把蒼梧國國君那雕龍刻鳳的大殿屋頂給砸出了一個大窟窿,還生生把那大殿爭吵不休的群臣給嚇傻了。


    蒼梧君眼看師父那巨型模樣,與平日裏所見之菩薩造像並無二致,忙匍匐跪下,口裏直念:“菩薩顯靈,佑我蒼梧,菩薩顯靈,佑我蒼梧!”


    群臣見狀也拜將下來,口裏念:“菩薩佑我蒼梧,菩薩佑我蒼梧……”


    可惜的是,蒼梧的劫數數萬年前已種下因由,無法改變了。


    師父覺著生生受到這樣的供奉當之有愧,但是礙於麵子的他又不好直說自己不是能夠拯救蒼梧的菩薩,於是於戰亂水火中救下蒼梧君及其掌上明珠荼羅。


    在得知大月國破了王子又原大軍後,便攜帶著他們逃往大月國。


    在人群中,司澗這麽一叫,人群的視點立刻集中到師父的頭上。


    大夥一看師父那小山丘似的肚子和巨型額頭,便認定師父、司澗與風弦是一夥的,都是妖怪無疑,竟你一言我一語的順勢把他倆也給綁了。


    蒼梧君雖治國無方,但卻是講情義之人,忙向眾人力證道:“鄉親們,他們三人是佛,不是妖……”


    可是誰也不知他是蒼梧國國君,何況他乃滅國之君,誰信?


    人群中即刻就有人起哄:“燒死他們……燒死他們……”


    要逃脫眾人,於他三人來說易如反掌,然而一用術法,豈不更坐實了大夥的猜疑?


    群眾往往是分不清妖的。


    萬難之際,風弦隻得大聲喊話:“各位父老鄉親,我旁邊的小夥子已幫大家找到水源。”


    “西荒的水都幹枯了,你妖言惑眾……”


    “燒死他們,燒死他們……”


    人群聲喊成一片,那混亂嘈雜的聲音淹沒了一切。


    風弦不知,在這片詛咒之地,需得她的眼淚,抑或司澗的血,方能化出水來。


    若不是韋陀王來得及時,她不得不承認,今天她這情是承得過大了點,需得司澗半身的血,方能化出夠月城百姓用一日的一池子水來。


    韋陀王見群眾混亂,情況緊急,竟用法術把風弦與捆著風弦的木架繩索旋旋提至街市上空,於空中劈開繩索。


    他見風弦渾渾噩噩的,仿佛呆傻了一般,忙飛身去接她。


    風弦飄飄而下,掉進他結實的臂膀裏。風弦若不是被人群的喊叫攪擾得心神不寧,無論如何也不會任由自己這樣硬生生落入他懷裏。


    他這一耍帥行徑,風弦並不如何欣賞,卻把蒼梧君的掌上明珠荼羅,看得呆住。


    亦把圍觀的民眾看得呆住。


    “各位父老,我以大月國君的身份向大家保證,這位姑娘和她的朋友並非妖怪。”


    他這大月的王,雖是君主,卻沿襲著上古遺訓,與民同耕同食。當初,若不是因風弦之故,也不會有今日之華麗月宮,他該當是與民同寢的。


    此刻,他在民眾麵前亦謙卑。


    師父見韋陀依舊抱著風弦,彌勒佛般笑開來:“這麽幾日便又交到朋友啦。”


    司澗若不是在花田打理得好的時候偷懶睡了一萬年,興許還認得這韋陀王。


    風弦忙離了那緊抱著自己的臂膀,一一介紹了去。


    風弦萬沒想到,師父和司澗居然扮成摸骨算命的先生,這委實讓風弦感到尷尬。


    好在那韋陀王是個明事理的,聽聞是風弦師父和親人,亦恭恭敬敬照拂著。再加上有蒼梧國國君及公主荼羅在,雙方都客套得緊。


    “快,領我去昆侖湖。”大家認識完畢,風弦仰頭欣欣然望著他,除了昆侖湖,這大漠中真是一水難求。


    雖然那昆侖湖是韋陀認識的一位女神的眼淚,時逢大旱,借來一用,度化了這天災總是可以的。也算是為那位女神積德了。


    “你想用昆侖湖的水解除旱災?”


    “既然是一滴淚,什麽時候遇到那位女神,再讓她滴上一滴又有何妨?”風弦不輕不重,把這淚水說得跟自己家的似的,卻不知韋陀的臉色變了又變,此刻正陰沉不定地看著她。


    風弦感到好似大地震了一震,便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腕拽住,一個幾近哽咽的聲音說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望著她的眸子,平日的波瀾不驚一掃而光,好似突發了海嘯一般。


    那海嘯起伏不定,跌宕婉轉,緩緩消弭於瞳仁深處,眸子底蘊著的水,不亞於昆侖湖之千傾橫波。


    風弦感到疼痛難忍,試圖掙開他。這一掙紮仿佛讓他清醒了一點,待稍稍恢複平靜後,他方喃喃道:“淚水這東西,必定是心裏哀痛至極,豈能是說流就能流的……”


    這句話,他仿佛是對風弦說的,又仿佛是自言自語,萬般的遺憾懊喪,端地讓人心裏難受。


    師父見狀,眼裏冒著詭異的笑意,仿佛在說這麽幾日便交上桃花運了?


    殊不知,五萬年前那一場爛漫花事,風弦為這情,肝腸寸斷。


    現如今,不知世上幾世幾劫已過,方得以在這大荒之中重逢,可惜她是什麽也不記得了,即便曾灼灼盛開過,灼灼傷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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