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芷媛是語帶雙關,一會兒在宴會上正式身份拆穿,而洪世恆卻誤會她是提醒自己已是傅氏集團的女婿。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娶黎芷媛當二房。


    所以,黎芷媛接下來的話,他就有些沒聽到。“我手上是沒有戴戒指,微博上也沒有公布結婚照。那隻是我不喜歡把自己的家事當做博取公眾視線的噱頭。要知道,姐是靠實力出來混江湖的。”


    但黎芷媛向前邁了幾步,那威嚴的氣勢頓時讓洪世恆有些瑟縮。她故意壓低聲音,慵懶而魅惑地對他勸道:“今天這裏來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傅大少再不知道收斂,惹出什麽閑話來可就不太好,畢竟您馬上就要娶一位賢妻了。”


    她的聲音特別清脆悅耳,眼波流轉中自成嫵媚。可偏偏媚而不俗,清而不妖。和那些喜歡發嗲的女人不同,他整個人不帶一絲的諂媚之氣。就像她這個人。雖然在娛樂圈裏打滾,卻全無風塵氣息。玉手清揚,一雙丹鳳眼因隱約的怒氣上升而氛氳得更加嫵媚。


    洪世恆一時愣住了,他想起了自家媽媽的要求,還有未婚妻的家世。等迴過神的時候,卻發現黎芷媛已經走遠了。他當下氣得在地上直跺腳。嘴裏卻隻敢振振有詞道:“哪裏的老王八蛋,敢壞你爺爺的好事。等你爺爺我下次再遇到你,一定扒了你整張皮。”


    不過,那老鬼的眼睛倒是熟悉得很,在哪裏見過呢?


    那老人被黎芷媛的小手拉著,他心裏滿是忐忑不安,心裏想要補償女兒,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隻能瑟瑟地說道:“女兒,你還好嗎?”


    簡單的四個字裏,飽含了一位父親的愧疚,黎芷媛一下子心酸了。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嘴上沒說什麽,眼睛卻已經開始四處打量了她的親生父親。


    他老了,記憶中總是精神奕奕的拿著粉筆講課的爸爸,或者是拿起棒子要教訓她的爸爸,又或者是親眼見到她在姑姑家累死累活地幹活才換來一點點吃的,卻無動於衷的爸爸,似乎都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他如今,真的是塵滿麵,鬢如霜。但和前世不同,還沒有入土,讓她感受到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


    真是奇怪,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沒有對她好過半點,可她卻總能記住他像是螢火一樣給她的點點溫暖。


    那個她摔倒的晚上,他將她背了迴去。那個他背上的溫暖,她永世不忘。她幹活累了,他也總會從左麵的兜裏翻翻,再在右麵的褲子裏麵找找。


    總會翻出那麽一點點零錢,她歡喜雀躍地拿著這錢買了一串少得可憐的麥芽糖。那焦黃色的麥芽糖,在賣糖人的手上四處飛舞,就像是一隻蹁躚的蝴蝶。那味道真甜呀,甜到日後她進了娛樂圈,因為不肯被馬蓬潛規則,而故意被馬蓬安排了真打耳光的,甜到她因為拍戲斷了三根肋骨,躺在床上三個月的時候,仍然覺得心裏是甜滋滋的。


    她在打量父親,她的父親也在打量著她。已經中年的黎芳鴻這一年著實不好過。爸爸死了,女兒逃了。最重要的是,黎芷媛逃婚之後,村支書就把他家圍了起來。


    他本來就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教書學生,根本沒力氣也沒膽子和兇神惡煞的村支書一家對抗。所以隻能任憑對方奪了自己的差事,讓自己跟其他泥腿子一樣下地幹活。


    除了那十年,他什麽時候下過地。以前接著教書先生的差事,村裏的人都很尊敬他這個秀才。他就借著下課補習的名頭,跟別人家交換耕地。


    而這次,他丟了差事,而且還得罪了村支書一家,再沒人剛幫他一把。


    而黎芷媛寄迴家的錢,也大都被後媽和繼姐用各種名目的打秋風給弄走。他懦弱又善良。即便女兒寫的信裏麵再三吩咐了這些錢是隻留給他一個人的。


    可沒奈何,他後媽今天跟他哭著說:“鴻兒啊,咱家的米沒了,你再不給我點錢,你媽我就要餓死了。”明天他繼姐和繼姐夫又會跪在他麵前求道:“鴻兒,雖說咱倆不是同父同母生的。好歹咱倆於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姐夫和你姐一家人餓死呀。”


    沒辦法,他的錢就這樣一點點地流進了所謂家人的口袋裏。他眼睜睜地看著所謂家人的肚子一天天肥了起來,而他自己卻差點活活餓死。


    村裏也有些好心人會勸他道:“你家裏人都不是好東西。他們好手好腳地卻不去幹活,隻吃著你女兒寄給你的錢。你以後可別再上當了。”他轉天就把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說給了繼母和繼姐聽。聽說他那柔弱的繼母當晚就拿了一根白綾,一瓶敵敵畏,還有一把菜刀到了那些好心人家裏,現場演繹了一場楊白勞與黃世仁中可憐的白毛女。


    聽說那幾戶人家,分別賠了一頭牛,兩隻豬和三隻羊。在農村,這基本上就是一個家庭大部分的財產。


    在那之後,村裏人見了黎芳鴻就躲得遠遠地。


    傅北極來找他的時候,當時黎芳鴻捧著一本特別舊的《紅與黑》正入迷地迴想著自己那光輝亮麗的青春歲月,突然就就見到了這個矯健如蒼鷹,健朗似青鬆的男人。


    他比自己高出好大一個頭,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像是畫上走出來的仙人。他的那雙眼睛,和他記憶中那個人的好像。像是一朵俏麗的桃花,不笑時也似有清泉流動。可那眼神卻異常銳利,既像出鞘時寒光凜凜的寶劍,又像是搏擊天空的雄鷹。


    真是難以想象,長得那麽妖孽的一個男人。傅北極站在原地不動,隻是打量著黎芳鴻,黎芳鴻就感覺到似乎又一股千斤重的壓力先是網一樣將她緊緊包圍。


    更別提和傅北極麵對麵地對視。


    黎芳鴻嚇了好大一跳,他以為自己遇到了打劫的。可仔細想想,他那時候已經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家裏的米缸,麵缸都已經空了一大半。冷鍋冷灶,他吃得胃痛。那天吃晚飯的時候,他不由得又抱怨了起來。


    “當時就不該把迴城的資格讓給那個女人。否則我就是大學生,哪還需要在這種荒郊野外受苦。”他正按照往常怨婦模式開啟似地沒完沒了地說著,沒想到,他就遇到了眼前這個人。他說要帶自己迴城去見見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並且要讓自己出來作證。證明他的女兒曾受過的罪。


    黎芳鴻有些猶豫,他害怕。對繼母和繼姐的手段,他怕到骨子裏。但對女兒黎芷媛,他有深深的愧疚,最後,他還是答應了。


    畢竟,這可能是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在眾人麵前來維護自己的女兒。他是父親,他一直都想這麽做。隻是以前沒有勇氣,而對上傅北極的眼睛,他很確信,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能夠帶給女兒一生幸福,能給他這個老丈人說出實話勇氣的好男人。


    身為父親,黎芳鴻對女兒有太多的遺憾。所以,他更想,有人可以替自己好好愛自己的女兒一生一世。


    但沒想到,跟他迴城之後,卻發現原來傅北極他是······


    他竟然是那兩個人的兒子,他怎麽能娶自己的女兒。


    黎芳鴻思緒紛飛,卻隻見對麵的傅北極親昵地把黎芷媛攬入懷中,意味深長地對她道:“嶽父是個很不錯的人。”


    這話卻是發自肺腑。黎芳鴻就算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好不對,他卻是深愛女兒黎芷媛的。傅北極特意威逼利誘。給了他一張簽過名的空白支票,還給了他好幾套帝都黃金地段的房產,他卻始終閉緊了牙關,沒有透露女兒的任何消息。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一無是處,黎芳鴻就像是一隻平凡無奇的蚌,肚子裏藏的愛卻像是容華無雙的珍珠。


    黎芷媛有些感慨,她對黎芳鴻實在太過陌生。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他們兩父女相處的時間恐怕還不夠一年。


    小時候,黎芳鴻不是喝得醉乎乎的,就是卷起袖子來表示自己生活都不會幹。長大了,她開始在娛樂圈裏打拚,有時候忙起來,連年都得在橫店過。


    久而久之,黎芳鴻的麵容開始在黎芷媛的記憶中模糊。隻有支付寶和微信記憶住了黎芷媛還有一個父親的事實。


    這種僅限於銀錢之間的父女關係,在黎芷媛眼裏看來比一張紙還要薄。以至於她當年慘死在洪世恆和白瑪麗的手下時,根本沒想過要去看看自己多年不聯係的父親黎芳鴻。


    同樣地,當黎芳鴻飽含熱切,想要上前去擁抱黎芷媛的時候。她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黎芳鴻眼裏一閃而過失望,但他心裏也清楚,自己對女兒有太多虧欠。長達十九年的疏離,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彌補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今天說出所有的真相。他,要在眾人麵前維護一次自己的女兒。


    黎芷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離去,她的心上似乎被人劃了一道淺淺的傷口。但卻像是有人在不停地往那個傷口上撒著鹽巴。她無力地倒在傅北極的懷裏,似乎是在問他,又似乎是問自己:“你說,我爸,他來幹什麽。”


    傅北極將黎芷媛緊緊攬入懷中道:“當然是為了幫你作證。芷媛,我們今天就讓白瑪麗和她的一家變得聲名狼藉。這需要一個有力的證人。證明他們一家是怎樣像吸血蟲一樣榨幹你們黎家的血。你父親,是最合適的人選。”


    黎芷媛怒道:“難道不讓他出現就不行嗎?你以前不是說要保護我一輩子。剛剛你怎麽不出來。”


    她近乎於無理取鬧的話卻並沒有讓傅北極討厭,他剛剛確實是故意製造了一個機會,好讓他們父女可以相認。他愛她,所以不希望她跟自己一樣,沒辦法在還能享受到父愛的時候,把父愛推之門外。


    而她此時的表情,證明了她之前被人虧待了好久。傅北極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頭,輕輕說道:“芷媛,因為這個世界上,我最愛你,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即便那個傷害你的人,是你自己。”


    黎芷媛愣住了,她目光躲閃道:“你在胡說什麽”


    傅北極將黎芷媛攬在懷裏道:“剛剛我恨不得把我的哥哥給砍成兩塊,差一點就出手了。但你父親替我做了。不是我懦弱不肯出來。而是我看得出來,你很愛你的父親。趁著這次機會,讓你們父女重修舊好不好嗎?”


    黎芷媛瘋狂了,她拚命地敲打著傅北極道:“不好,一點也不好。”


    傅北極用力將她攬入懷中,用一個深吻結束了她所有的反抗。她的苦,他最清楚。


    無非是害怕自己又一次的滿心期望,被她的父親打個粉碎。他對著黎芷媛的耳朵道:“相信我,我看得清楚。你父親是真心想要悔改。給你一次機會,也給你父親一次機會。不要像我這樣,有父母兄弟,卻不能相認。”


    傅北極想到了心中的隱痛,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子在一點點地割。強行運用了所有思維才壓下了心裏的苦楚。可是看到黎芷媛臉上捶著的淚珠,瑟瑟發抖的她就像是一枝帶雨的梨花。他一下子心疼了起來。


    伸出左手,傅北極先是緩慢卻又仔細地為黎芷媛擦幹了淚水,接著心疼地將黎芷媛溫柔地攬在懷裏對她道:“沒關係。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從此之後天地間你不會再是縹緲孤鴻,隻有自己的影子相伴。”


    聽著傅北極沉穩的心跳,黎芷媛的心頓時平靜了許多。沒錯,就算天塌下來,她也有傅北極在身邊,她不怕。


    何況,他說得有些話,也的確是真的。她的確想知道,爸爸是否會在眾人麵前維護她。


    如果他會,那麽她就給她一次機會,讓他們父女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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