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黎芳鴻是怎麽說的呢?許多年後,已經被酒精和尼古丁摧殘得不像人樣的黎芳鴻想起了當時的自己,不知是該慶幸自己當時的勇敢無畏,還是嘲笑著自己彼時的愚蠢無知。


    少年大都意氣風發,認為事實無不可行。他完全不把爸爸的話當成一迴事。更不相信,和自己發誓要永遠廝守在一起的葉曉柔會拋棄他。


    他甚至於輕蔑地對爸爸說道:“爸爸,你說的絕對不會實現。我愛曉柔,曉柔也愛我。等她上完了大學,我也會去上。到時候我們就結婚,我們會生一堆可愛的孩子,幸福美滿地度過這一生。”


    他爸爸重重地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兒子是陷進去了。也是,人年輕的時候,誰沒有一時熱血上頭,為愛拚命。黎芳鴻飛蛾撲火似地將自己的一切都撘進去,隻希望葉曉柔可以好。


    他這個做爸爸的可以說什麽呢?他已經看到了黎芳鴻的未來。被愛情之火燒得體無完膚後,再被現實磨光了愛的勇氣,他需要做的,隻是等待。隻待歲月給自己這傻兒子沉重一擊。這樣他才能認清現實,好好過接下來的日子。


    然而,他爸爸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會毀掉兒子的一生,還間接影響了孫女黎芷媛的愛情和人生。他更沒想到,幾十年後,他最愛的孫女黎芷媛會和葉曉柔的兒子傅北極有那麽深刻的愛恨情仇。


    也許是老天故意安排的。他要讓葉曉柔欠黎芳鴻的,千倍百倍的從她兒子身上討迴來。


    這人生之精彩,真是沒有任何一隻生花妙筆可以熊蓉出來。


    而彼時的黎芳鴻,自信當然是來自於那一天。他生得眉目如畫,一雙丹鳳眼甚為迷人。那時笑了後,他的手又朝著葉曉柔的方向伸去。可以說,世上沒有任何女孩子可以抵擋這一傾國傾城的笑。


    可等了許久,他的心都有些忐忑了。他才見到葉曉柔低著頭紅著臉,紅霞朝著她的耳畔蔓延,幾乎讓她整個人成了一隻熟透了的鮮桃。桃花眼中似乎有秋水流淌,讓他不由得看得呆了。手又一次自然地握上了葉曉柔的手,這次他用了些力氣。將這纏繞得分不開的十指放在胸口,又將她的頭放在他的肩膀上,讓她再也不能離開。


    懷裏是溫香軟玉,他腦海裏無端出來了這首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來幾千年前的古人和他們是一樣的。古人們也會因為身旁有心愛之人在側,而衷心地向老天乞求。


    “上天,請你保佑我們能一直在一起。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而天,我向你發誓。一直到我白發蒼蒼,發落齒搖,我仍舊會愛她如初,並且為可以有她在我身邊而感到無比歡悅。”


    之後兩人兩情相許,生死不辜負的愛情更是像是戲本子裏唱的一樣。那個年代,如果女人願意把身子給另一個男人。那就表示她將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給了他。


    這段屬於少年時的葉曉柔和黎芳鴻的愛情,美好得比煙花更絢爛。可也像是煙花一樣。刹那的熱鬧後,最終會化為一地沉寂,什麽都不留下。


    黎芳鴻的工資很有限,除了自己和爸爸的生活必需品之外,他還得承擔葉曉柔的學費生活費。


    他也很想帶女友去吃牛排。那不僅僅是幹淨衛生,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穿著昂貴得體的衣服,在環境優雅,還有小提琴演奏手在那裏表演的西餐廳用餐。享受著玻璃窗外眾人各式各樣的目光,這本身,就是一場精神上最大的狗糧。可黎芳鴻終究隻能在夢裏才能實現這一點。平日裏,他隻能帶著她去蒼蠅亂飛,汙水橫流的不知名小飯館。兩人點上一盤油炸花生米,你一口我一口地小心翼翼地吞咽著。


    這樣沒有錢的日子,很難過。但葉曉柔堅持下來了。她知道,自己不單單已經是黎芳鴻的人了。她還欠了黎芳鴻的。是黎芳鴻在他爸爸用全家家當,甚至是賣血得來的錢。換來的那張大學錄取書上填了她的名字,所以她才能在夢裏出現的大學裏念書。那麽,她隻能用自己的下半生,來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可是,傅衛東出現了。英俊瀟灑,多金溫柔的他,像是傳聞中的罌粟花。他隻是看了她一眼,就讓她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更別說,眼前這些昂貴的禮物。每一件,都能喚起她深埋已久的記憶。


    原來,她還可以是那個童話故事裏麵的公主。她可以任性驕傲地守著寵愛活著,而不必顧忌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又或者說,那段公主的記憶隻是因為惡劣的環境,隻能允許女漢子葉曉柔同誌活下去。所以她隻能把那個小公主葉曉柔關在她內心深處最黑暗的地方。


    現在,天神一樣的傅衛東把那個黑暗的她釋放了出來。她解放了,她自由了。


    時隔多年,她竟然可以再度擁有幼時的奢侈生活。這失而複得的喜悅讓她心生貪婪,也讓她無法放手。


    那天,和她要好的室友寇文莉在接收傅衛東送來的賄賂後,又一次勸她和黎芳鴻斷了。


    那個像是她親姐姐的人,親切地勸她道:“曉柔,你這麽年輕,這麽漂亮,先是天仙似的,幹嘛在那個又窮又沒本事的黎芳鴻身上浪費時間。要我說,你就跟了傅衛東。他可以給你想都想不到的榮華富貴。說不定,你爸媽的案子都可以平反。”


    她當時是怎麽想呢?也許是看著寇文莉手上的大金戒指,她有些動心。對她室友都能這麽好的男人,難道會不善待她一生。也許是那句“爸媽”觸動了她心裏最深處的記憶。


    她已經有好幾年都沒見過爸媽了。聽說他們的類風濕又犯了,不知道牛棚裏的人會不會給他們找醫生。


    都說財能通神,權除了不可救死人,肉白骨,其他什麽都能做得到。傅三海這麽有錢優勢,如果她葉曉柔真成了傅家的兒媳婦,那麽他隨隨便便地打一通電話,是不是救她父母於危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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