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澄笑了笑,說:“行吧,有我罩著,它們吃喝不愁,不看外麵的世界也可以的吧。走,我冷了,咱們去廚房溜溜。”


    “又去啊?”


    “讓我想想,吃什麽好呢?紅燒鯉魚好呢,還是清蒸鴉片魚?要是嫌腥,來個酸菜豆腐魚頭怎麽樣?”


    “你小聲點啦,池裏的小魚該聽見了!”


    ……


    霍昕憑欄苦笑,這樣的對話,今後還會有嗎?


    ~~~~~


    裴慶承一腳踹開臥室的虛掩的門,快步將人放到潔白的高床上,脫了她的鞋子,拉過鬆軟的被子將她團團蓋住。


    她離開這個房間前還是熱乎乎的,圍著他一臉撒嬌,再迴來時,猶如在貝加爾湖畔冰凍了上千年,剛破冰而出一般,渾身都是冰涼的死氣。


    小柴捧著藥箱進來,將各種消毒藥水,紗布繃帶一股腦兒地掏出來,遞給裴慶承。


    裴慶承看了眼床上的人,聲音像是落在羽毛堆裏一般,柔地不再柔:“會痛,忍住。”


    小柴別過頭去,不忍去看那皮肉翻飛的傷口,吸了吸鼻子,說:“您稍等,我去諮詢一下整形科的大夫。”


    旋即,掩門去了外頭客廳。


    裴慶承將殘血擦淨,最後才夾著消毒棉正式清理傷口。


    消毒棉碰著她時,李曉澄終於有了一絲反應,手腕下意識地往迴縮。


    裴慶承攥住她的手腕,對上她虛焦的視線,心中的怒火就像有人突然朝著將熄的火種吹氣一般,驟然間重起熊熊烈焰,火舌舔舐著黑夜,撲進料峭的風霧裏,尋找羔羊的影子,為李曉澄的遭受的屈辱獻祭。


    李曉澄像斷線的木偶般躺在床上,如同幼女般纖弱的手腕翻攤著,五指虛握,像個牢籠一般禁錮著掌心血肉模糊的傷口。


    她的眼底空無一物,再也無所謂人事變遷,隻想任性地在這偌大的,充滿算計和背叛的人世間沉睡過去。


    心驚肉跳地裴慶承不禁下了一記重手,將吸滿消毒藥水的棉團狠狠壓在她的傷口上,試圖激起她的反應。


    可是,李曉澄眼睛就像一個荒蕪的礦洞,寂靜地隻剩迴聲。


    裴慶承暗急,握著她細腕的手下了重力,努力尋找她的脈搏。


    “曉澄!”


    轉折來的太快,匆忙間他完全沒有向旁人問詢她舉刀的理由,但她這副靈魂出走的模樣,著實嚇著他了。


    打完電話的小柴推門走進臥室,看著空殼一樣的李曉澄和著了急的裴慶承,鬆開咬住的下唇,道:“醫生在趕來的路上,我得先把傷口照片傳過去。”


    裴慶承起來坐在床頭,將李曉澄的手指盡量攤平,把傷口完整地暴露,以便醫生盡快決定治療方案。


    半個小時後,小柴將主治骨科的黃醫生和整形修複的丁主任帶進了臥室,兩位老專家拆開紗布一看,看了眼裴慶承,有些欣慰:“學過醫?”


    裴慶承搖搖頭,迴道:“家母在戰時當過護士。”


    和平年代沒有裴慰梅施展技能的餘地,但家裏孩子多,總有那麽幾個頑皮淘氣的,不是擦破皮,就是摔破膝蓋手肘,看得多了,也就會了。


    ~~~~~


    這是一個冬日晴天,難得沒有霧霾,灼眼的光線從高大的木頭窗子透進來,經紗簾濾過一道,在魚骨拚接的木地板上灑下溫溫糯糯的一層日光,看著很暖。


    但床的另一側,卻冰冷、機械,且忙碌。


    絮絮的討論結束後,兩位醫生第二次清創,孔巾一鋪,彎盤、持針器、針、線依次擺開,開始對傷口進行縫合。


    四針後,黃醫生繞線打結,結束縫合。


    整個過程,李曉澄都像打了麻藥睡著一般,沒有反應,沒有叫一聲痛。


    醫生們頗詫異地看了眼床頭的病患一頭柔軟的發散落在枕頭上,雖然每個人的忍痛能力都不一致,但這位的“毫無反應”已經超出了醫生們的認知。


    裴慶承身形一動,擋住醫生們的好奇,伸手引路,請他們去外麵商討後續的注意事項。


    一行人到了客廳,還未坐下,隻見jason領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過來。


    見了這位,黃醫生和丁主任一道起身問好,聲音既驚又喜:“程老,您怎麽也過來了?”


    程老拄著手杖,瞧了眼後頭進門的小姑娘,道:“我們甜甜說她朋友受了傷,我過來幫忙瞧一眼。”


    黃醫生與丁主任驚訝地張大嘴,要知道這位可是手足顯微外科的風雲人物,專門修複殘肢斷臂,以及孔洞創麵,李曉澄要不出個十車連環車禍,都對不起這位老人家親自跑的這一趟。


    兩位晚輩汗涔涔地站到一邊,看了眼程老身後滿臉膠原蛋白的小姑娘,掂量著用詞將李曉澄的創麵說了一遍。


    聽完描述,程老緩緩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看到這,所有人都覺得殺雞焉用牛刀,程老完全可以打道迴府了,但角落裏枯鬆一樣的易燃卻開了口,要求老人家親自過個眼。


    所有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他身上,但他卻不懼審視,態度決絕。


    他就是要程老親自給李曉澄看過才放心。


    兩位醫生隱隱覺得這臉龐桀驁的年輕人有些眼熟,總覺得哪裏見過,卻怎麽也叫不上名字,因而用露骨的眼神瞪了迴去,像在責怪他的過分。


    形勢嚴峻,程老也有些為難。


    他若親自去看,難免對兩位能幹的後輩有些冒犯,像不信任他倆的能力似的。


    他若不去,這趟奔波周折又很像自討苦吃。


    兩難之間,攙著老人家的姚蘊甜小貓一樣出了聲:“程爺爺,您還是幫忙看一眼吧,曉澄姐姐還得寫小說呢,用手挺要緊的。”


    聞言,程老這才展顏嗬嗬笑了一記,手杖一提,沒再顧及旁人,邁腿往裏間臥室走去。


    既然如此,兩位剛出來的醫生也想聽聽程老的說法,是誇是貶,求個心裏踏實,也就跟著進去了。


    一時間,寬敞的客廳隻餘那對高高在上的叔侄,一個觀察眼色的jason和假裝在泡茶的小柴。


    裴慶承想,屋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可能是侄子情急之下請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是歲月派的星星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右舷了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右舷了望並收藏你是歲月派的星星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