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海華戰戰兢兢地迴:“師公您言重了。”


    電話斷線後,餐廳裏一片凝固的靜默。


    小柴屏息看著李曉澄,發現她正處於一種失神的狀態。


    半晌,她才抬起頭來,清淺孤涼的眼眸,噙著懸而未落的淚,朝小柴介紹道:“小柴,李岱川先生是我父親。”


    她已經很久沒從別人嘴裏聽到父親的名字了,原來這麽多年過去,這個名字依舊是打開她淚腺的開關。


    李梟不悅冷斥:“像什麽樣子,把眼淚給我收起來!”


    罵完了,他又拿起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也不管對方是誰,徑直喝問:“叫言鳳山接電話!”


    老爺子中氣十足,聲如洪鍾,簡單一句話,有如雷霆萬鈞,氣吞山河。


    李曉澄聽了那個名字,隻吸了吸鼻子,難得沒有阻止,緊抿嘴唇,再也不說什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類的聖母台詞了。


    ~~~~


    電話那頭的秘書不得不打斷領導們的會議,將電話的主人請出來接電話。


    “誰的電話?”言鳳山蹙眉問。


    秘書在他耳邊蟻聲報了一個名字。


    一瞬間,滿屋子的人都見鐵板一樣的言書記換了臉色,甚至連客套話都沒留下,就出去接電話了。


    盡管已經是最快的速度到老爺子跟前報道,但李梟早已等得不耐煩,沒好氣道:“你怎麽管教兒子的?”


    往常二人來往,李梟還客氣地叫他一聲“小言”,但今兒個稱唿也沒有,上來就一頓訓斥,言鳳山隻好看向秘書。


    秘書謹小慎微地低下頭,沒敢對上領導那審問的眼神,雖然夫人早前授意這事兒能瞞多久是多久,但沒想到這麽快就露餡了。


    李梟卻三言兩語將言瑞庭幹得好事說了一遍,言鳳山每聽一句,臉就黑上一分。


    好歹和老爺子賠了罪,掛了電話,風度翩翩的言書記撥了家裏的電話,張口就問:“言瑞庭人呢?”


    保姆迴說一早飛北京了。


    言鳳山冷笑,又打夫人電話,這位也是女忙人,眼下正在開會,電話是秘書接的。


    “書記好,夫人正在會上,有什麽事嗎?”


    “告訴她,把她兒子給我從叫迴來,叫不迴來,綁也得給我綁迴來!”


    撂下態度後,直接掛斷了電話,裹著怒氣重迴自己會上。


    今天原本隻是一個尋常的小組工作會議,可接下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個個都緊著神經小心說話,再也沒了之前談笑風生的美好氣氛。


    不多時,秘書再度捧著手機敲門進來。


    這迴言鳳山少見地直接發了火,喝問:“這次又是誰?”


    秘書逡巡了一圈會議室,小聲迴:“侯誌明區長,宮成勇局長都在線上。”


    聽了這兩個名字,言鳳山掩麵長歎,末了,緩緩扣上西服紐扣,再度起來去接電話。


    預想這二位大概是奔著一個事兒來的,言鳳山索性一塊接了。


    果不其然,兩位遇上的還真是同一件事。


    早幾分鍾前,侯區長接到了北京來的電話,說“偉心”打算注銷在浙公司。


    宮局長是工商局的頭頭,一早收到“偉心”的注銷預約申請,以為眼花看錯了。


    但一查,社保和地稅一樣收到了業務申請的預約,動作齊的一點也不像是鬧著玩的。


    饒是言鳳山見過許多大世麵,依舊眼皮直跳,李梟的動作實在太快,就像一記詠春,反應過來之前,拳頭已經抵達眉角眼眶。


    但作為長官,他還是先將宮局長安撫住了,掛了這頭,才專心應付侯區長。


    “言大,您可當點心啊,‘偉心’的老石前陣剛走,聽說他女兒出麵接手了。小姑娘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別燒著您的眉毛。”


    言鳳山按捺著,作雲淡風氣狀,說話滴水不漏:“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老石在時就對家鄉有情,他的根在這裏,那麽大一家公司,想要連根拔起也沒那麽容易。”


    侯區長笑笑,笑中略帶苦澀。


    是啊,“偉心”那麽大一家公司,想要連根拔起確實不容易。


    可苦的還是基層幹部啊。


    浙江自古就不是能源省份,煤炭之類大的項目向來都是求爺爺告奶奶地靠調劑吃飯。但原木產業這塊因為有“偉心”在,大家才少受一分氣,省去了看人臉色的憋屈。


    而“偉心”再往下,還有家具行業,出版行業,以及上市的紙業公司。


    但凡與木頭和紙相關的產業,都會受到影響。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偉心”要是真走,地方稅收少了一大塊不說,今年的政績考評也會受到影響。


    言鳳山是要往京裏走的人,這點麻煩頂多絆著他一時半會兒,可底下人就不好看了。


    隻不過,外人雖這麽想,以為一把手可以置身事外,但言鳳山卻暗自心驚著。


    李老爺子既然敢動真格,說明心裏已經有了主張,他進京的路,恐怕不會那麽平坦了……


    ~~~~


    言瑞庭將車停在北池子大街一側,看著那灰撲撲的高牆,和大壩水閘一樣又沉又厚的大門,喪氣地緊握方向盤。


    手機已經在杯架裏震了好一會兒了,他不耐煩地接起,“媽。”


    “你趕緊迴來,你爸知道了。”


    “我不迴。”態度堅決,沒得商量。


    霍昕就在那扇門內,指不定什麽時候會出來,他既想她,又擔心她一激動會傷著孩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來了,怎麽可能剛到就迴去?


    言夫人寵兒子寵到現如今,一貫隻會象征性地勸兩句,但這迴卻是真的動了怒,低喝道:“我再說一遍,趕緊迴來!否則你休想讓我認姓霍的當我親家!”


    “媽!”


    言夫人把話給他撩這兒了,緊接著半個字也沒多說,就掛斷了電話。


    言瑞庭一時犯難了,他曉得自己一時衝動,犯了個大錯。


    那時霍昕失蹤,他急的嘴上長了一串火炮,好話說盡,李曉澄偏偏就是不肯放人,他一氣之下,就聯絡網上那個“春風不識我633”。


    這人有事沒事都逮著李曉澄,可見也是對家。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正好他在小姨家看過李曉澄那個視頻,於是錄了一份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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