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得來這麽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jason一臉不置可否,畢竟在背後議論雇主有違職業素養。


    他撇撇嘴,隻當隨口一問,這就過去了。


    卻又聽小柴突然說道:“若要較真,我也隻能說是佩服她的浪漫吧。”


    小柴長這麽大,還是頭一迴在三次元認識那種出過書的作家。


    但李曉澄向身邊人傳達自己作家身份的途徑,並不是送你簽名書,也不是和你侃大山,而是散發她無處不在的浪漫。


    就在昨晚,司機將裴慶承落在車上的快遞送了過來。


    是上海的彩妝公司送來的一批口紅樣品。


    當時他們夫妻正在飯廳用餐,李曉澄喝著花膠銀耳湯,隨手拿了一根試了試。


    裴慶承在邊上替她剔魚刺,取笑道:“kellen又給你發作業了。”


    李曉澄看著手背上的試色,將她叫去跟前,上嘴試色。


    她擦掉舊的,塗上新的,隻見那對璧人一瞬不瞬地瞧著她,兩眼放光,直將她看到心裏發慌。


    “怎麽了?太豔了嗎?”


    李曉澄搖搖頭,隨即給那管口紅定下了名字,叫“philematology”,在古希臘語意思是“塵世的愛”。


    問其原因,李曉澄舀了一勺羹湯送進嘴裏,翹著嘴角說:“因為你擦著很可愛,讓人很想與你接個長吻。”


    她愣了半晌,才如京都的楓林般,一層一層染上去,燒遍天。


    在小柴這段不長不短的職業生涯裏,她沒花多少時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不必留戀過去的純情和完美,你已與它永別,就不要在牽強的想念了,否則它隻是你困住你前行的泥淖。


    沒想到有板有眼地工作至今,叫她遇上了一個灑脫無形的李曉澄。


    小柴甚至以為,李曉澄是她今年見過的人裏,最溫柔的一個。


    安靜的車裏,小柴側首看向直係上司,認真含笑:“她安靜喝湯的樣子,睫毛下好像有一百隻蝴蝶安然入睡。”


    這話聽得jason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那你是沒見過她談生意的樣子……”


    小柴蹙眉:“怎麽說?”


    jason默然,搖搖頭,隻覺得年輕的下屬被李曉澄迷了眼,沒看到那甜美的皮相下,好鬥的靈魂。


    李曉澄是誰?


    別個二十出頭的女生還在校園裏和男友談著傻傻的戀愛,可李曉澄卻已經替自己的球員談妥了200萬的身價合同。


    她就算去買大閘蟹,一個月也能掙20萬。


    睫毛底下藏蝴蝶嗎?


    或許藏了,可她手上依然握有刀劍,就連裴慶承也不能令她放下。


    對這位未來老板娘,jason向來是敬中有畏的。


    ~~~


    石履意快四張的人了,本以為能很好的度過失去父親的艱難,畢竟他們父女已經多年不曾見麵,連電話都鮮少聯絡。


    可臨了,內心的喪失感依舊輕易將人擊倒在地。


    吹了冷風的李曉澄堵著鼻子問她:“你喜歡你爸爸嗎?”


    她沒有迴答。


    談不上喜歡,而是父親手握權柄,威武且值得信賴,在她心裏無比高大。


    隻不過,再高大的人死後也不過是一捧灰燼罷了。


    李曉澄趴在按摩床上,哼哼唧唧地歎氣,複又道:“我就很喜歡我爸爸。在他麵前,我不用擔心會說錯話,因為我瞳孔一縮,他就曉得我心裏在想什麽。我也不用小心翼翼,因為不管我表現得多混蛋,他絕對不會誤解我。我小時候上學,周圍的同學和老師總是讓我感到很累,他去教育局開會,就讓我藏進車裏,帶我逃學……”


    爸爸,是女兒們可以放心跳上去的柔軟雲層。


    她自話自說著,漸漸地沒了聲。


    恍若睡著了。


    趁按摩師替她捏腰,石履意撐起上身瞥了眼左手邊。


    果然睡著了,還打著輕鼾。


    屋內兩個按摩師停了一下,麵麵相覷,繼而抿唇偷笑。


    李曉澄絕對不是第一個在spa會館裏被按到睡著的人,令人好笑的是,她上一秒還在情真意切地對人炫耀她有一個好爸爸,下一秒卻睡著了。


    小孩兒才這樣呢。


    被半瓶梅江燒弄得腦袋一團漿糊的石履意,終於流露這三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


    可能是還年輕,就算和人談條件,李曉澄也是直來直去,不會虛情假意。


    趁著酒勁,她在車上將“偉心”目前的困境說了一遍,最後隻說:“石姐姐啊,我知道你不大願意,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我不想用孝道要挾你,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你爸爸的為人,壓根沒立場要你盡孝。”


    既然如此,那她還冒著寒風前來當說客?


    這女孩有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就算她不說話,她也能猜出她內心所質疑,微笑道:“世俗倫常皆認定‘子承父業’,可我偏偏就要爭這口氣,‘女承父業’怎麽了?我們照樣能撐起一片天!”


    豪言壯語,說得簡單。


    石履意醉中發笑,針鋒相對:“你信我?還是信我父親積累的那些人脈?”


    這女孩擊節,打馬禦街,世家風流,唱了句深奧:“我為無盡之時曆,我為宇宙之載持。我為死兮遍滅,我為生兮方來。”


    “什麽意思?”


    “你就是你啊,你想做什麽便去做,而我不過是狂妄地想引導你去做我以為最好的事,這事於我有利。”


    石履意覺得自己大概是喝糊塗了,不然怎會以為這小姑娘說得很對?


    ~~~


    李曉澄一覺睡醒,石履意已經洗過澡,正在戴假肢。


    她揉揉迷蒙睡眼,走過去喝梨汁。


    她還未曾見過隻有一條腿的人,滿眼新奇也不怕冒犯了石履意。


    梨汁見底,被她吸了個空響,石履意這才抬眼看她,提醒道:“你睡著期間,手機響了三迴。”


    將空杯塞進垃圾桶,李曉澄從前台接過自己手機,走到窗邊迴電話。


    第一個是杭州打來的,說霍昕的住處暴露了,人跑了。


    她甩玩浴袍帶子的動作停了一下,沉下臉,道:“我知道了。”


    第二個電話,是裴慶承打來的。


    她沒迴,跳到了第三個。


    是個北京當地的陌生號碼,應該是快遞,這兩天她在網上買了不少東西。


    正要迴撥,小柴火急火燎地衝進來,走得太快,頭發絲都半飄了起來。


    隻見她快步走到李曉澄身邊,附耳說了句什麽。


    李曉澄大驚失色,“消息確定?”


    小柴抿唇點頭。


    李曉澄呆呆地垂落手臂,一臉不可置信。


    那見萌居然流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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