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最初的最初,玄臏並不是這麽希望的。


    最初,玄臏也曾期待過親情,隻不過,這份期待更像是一記響亮的巴掌。正當他猶豫是否要將這份期待徹底埋葬時,他遇到了此生刻骨銘心的那個人。


    那個女人有著最溫婉的笑容和最惡劣的趣味,忠誠又善變,多情又涼薄。


    她說:「與人鬥,其樂無窮。」


    他深以為然。


    然後,他們成了相互間最親密,最戒備的人。


    有時候,玄臏會想,這個人就會是他最理想的伴侶,她的力量和城府足以庇佑他們的孩子,支撐一個國家。


    有時候,他又覺得她的是最不合適的伴侶,她深不見底的野望和惡劣本性必然會讓他們走入更慘烈的結局。


    但……什麽時候起,他開始覺得非她不可了呢?


    他也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那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有這種想法。


    那天啊……


    玄臏的思緒開始走遠,飄蕩迴已然遙遠的曾經。


    那時候,玄臏還隻是四位太子中的一個。


    那天,陰風淒冷,黑月靜默,一如往常。


    閻王的攻擊來得狠戾,毫無徵兆,玄臏一時被動,不得不出逃。沒有思考的餘地,沒有躊躇的時間,玄臏全神應付閻王的追殺,隻憑本能闖一條生路。


    「哎呀呀~我的玄郎,怎如此狼狽?」凜飛瓊手捧魍魎之匣,雙眼中竟是溫柔愉悅,語氣卻惡劣極了。


    原來,他竟不知不覺到了天疆外圍。


    雖然甩掉了閻王的追兵,但卻將自己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或許是一句話,或許是一個眼神,或許隻是一陣風來得不是時候,凜飛瓊便會立刻殺死他。


    而現在,他卻沒有讓她收斂本性的資本。


    性命隻在須臾,他的身軀卻一下失了力氣,跌坐在血泊中。


    逼命的刺激讓玄臏心中全然戰慄,他甚至控製不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細微的笑意。他全身的血液在洶湧咆哮,思維混沌又清晰,對眼前這個好奇看著他的兇神道:「凜君來得如此及時,又何必問緣由。」


    「哦~~」凜飛瓊困擾地用扇子敲敲額頭,「既然玄郎猜到了,又為何到此?豈不是羊入虎口呢~」


    為何?


    因為其他的路線可能早已被圍堵。


    因為其他的方向沒有阻擋閻王的勢力。


    因為殺局之中,早已無人可信。


    不對!


    都不對。


    「我亦不知。」玄臏道,「或許與凜君出現的理由相同。」


    這個答案同樣不對。


    玄臏心裏明白,真正的答案是以利相誘,告訴凜君,他活著會給他更大的利益與愉悅。


    但他就如此說了。


    凜飛瓊的臉上頓時失了笑容,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睛仿佛一把鋼刀,在玄臏身上遊走,不知在想什麽。良久,她突然笑起來,羞澀又靦腆,如蜜一般的嬌俏話語從團扇後流出:「哎呀~玄郎真是討厭,女兒家的心思,怎麽可以直接說出來呢~」


    她單膝落地,半跪在玄臏身旁,拿出一張冰冷的絲帕將玄臏臉上的血跡擦去:「你真討我喜歡。我這麽喜歡你,你卻把自己送到我手上來了,這可怎麽辦呢?


    玄郎呀,你要怎麽從我手裏換迴一條命呢?」


    凜冽的殺機與綿綿軟語交織在一起,流入玄臏心中,帶起陣陣悸動。


    玄臏握住落在自己臉上的那隻手,抬眸看向這個人,一字一句道:「任、君、取、之。」


    兩隻冰冷的手相握著,溫熱的血從其中淌過,帶來一絲溫暖的錯覺。


    魍魎之匣的幽光在兩人頭頂忽隱忽現,映照得飛瓊的臉龐顯得都詭秘起來。他們靠的很近,近的仿佛一對親密的眷侶。


    這或許是他們靠的最近的一次了。


    「好吧,」飛瓊嘆了口氣,笑容變得惡劣起來,「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哈,對了,我要你記得我,刻骨銘心,哪怕你勝利了,你老了,你死了,化成一堆白骨,也必須記得我。」


    這個要求出乎玄臏的意料。


    「好。」玄臏答應下來,「刻骨可以,銘心要等到我壽元將近前。」


    「唔……」飛瓊皺起臉,顯得十分糾結。


    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但飛瓊苦惱的樣子卻讓他沒有什麽緊張感。


    玄臏輕鬆地笑起來,一朵陰寒梅花在他指尖匯聚,又被主人輕輕放到美人髮鬢。


    飛瓊眨眨眼,伸手摸了摸耳邊的嬌俏的花朵。笑彎了眼睛,


    「唉,玄郎果然讓我喜歡。」凜飛瓊鬆開手,順著玄臏的臉龐落到玄臏心口,「我同意了。」


    話音一落,飛瓊的指尖生出尖銳的冰刃,順著傷口一點點觸到那肋骨上。


    冰刃劃過骨骼的刺耳摩擦聲在夜空中迴蕩,毛骨悚然。


    劇烈的疼痛讓玄臏意識潰散,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眼前的人影變得模糊不清。在一片模糊中,少女明媚的笑容清晰的恍如幻覺。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還沒有決出勝負,她便消失的沒有一絲痕跡。


    他去看過那個人,那個相貌相同,重生歸來的人。


    那人身上沒有一點熟悉的影子。


    她不會迴來。


    也沒有人希望她迴來。


    他們這樣的人,註定是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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