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明沒葉子那麽見多識廣,他仍舊驚呆在「擷香」往事裏,訥訥許久,都想不出合適的言辭來評價,最後隻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


    謝逢秋沒比他好到哪裏去,他心緒翻滾,猶如放在一鍋沸湯裏煮著,隨著華胥的話上上下下,曾經在他耳邊輕描淡寫帶過去的「鼎爐」二字,被翻出來反覆推演咀嚼,當時他有多不當迴事,現在就有多心驚肉跳。


    英明神武的謝大爺謝逢秋,將來竟然是死於口腹之慾,一思及此,他便覺得悲痛難忍,恨不得先給自己抹了個脖子死得幹淨。


    「華胥,」他深吸一口氣,將滿腔的悲愴咽迴肚子裏,悄聲道:「如果以後有魔頭看上了我,你一定要在他吃我之前給我個痛快。」


    華胥冷冷地瞥他一眼,「辦正事呢,別說夢話。」


    「我沒開玩笑!」謝逢秋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見到神曄二人投來的目光,又壓低了聲音:「華胥,我沒想到我有這麽大來路,怪我沒提前寫好遺囑,是這樣,若我哪天真死於非命,你去我床底下掏掏,那裏有個小木盒,盒子裏有我私藏的一點體己錢,我要是死了,那些遺產就給你了……」


    這人簡直了。


    華胥忍無可忍地一翻白眼,道:「我要是在,能讓你死嗎?」


    他這麽一說,謝逢秋又覺得活著有望了,連忙道:「你會保護我嗎?」


    「保護你個球。」


    謝逢秋低頭看了一眼,羞澀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常常給你把玩……」


    華胥額頭青筋直跳,「謝逢秋,我看你是成心找死!」


    「好好好,我不鬧了,」謝逢秋忙作投降狀,接著又道:「那萬一真有人想把我下鍋油炸呢?」


    「我砸鍋!」


    「那萬一那人想把我煉成丹藥丸子呢?」


    「……我教他做人!」


    「那萬一他看上了我的美色,欲要與我雙修呢?」


    「……」


    華胥沉默了幾秒。


    謝逢秋心不由自主地提起來,砰砰直跳。


    「我現在把你毀容,還來得及嗎?」


    謝逢秋一怔,繼而大慟:「你不應該將他碎屍萬段的嗎?!」


    他悲憤欲絕,故作姿態,惹人談笑,華胥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意識到他在做什麽,岑寂片刻,忽而頷首一笑。


    「嗬——」


    謝逢秋做作的神情微愣,即刻消音,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低頭看他。


    不是錯覺。


    華胥笑了。


    即使那隻是很淺的一道笑意,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低垂著眉目,眼睫如濃密的扇子,悄悄斂下眼中令人心悸的溫柔,側臉平和,下頜線淺淺一道,從謝逢秋的角度看去,此刻的華胥,仿佛完全褪去了平時冷言冷語的外皮,指尖若再多上一朵海棠花,他便會拈花而笑,皎皎若月,不勝羞怯。


    他忽然覺得喉嚨幹啞得厲害,腦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現出那晚春日酒、銷魂夜的情景。


    他渾身燙得厲害,可他的腦子是清醒的,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牽著那隻手、漸漸往不可觸碰的灼熱之處挪去,看得出華胥很抗拒,他臉色難看得厲害,甚至撇過臉去不願看他。


    可他還是應了謝逢秋的懇求,沒有抽手。


    那隻手溫涼如玉,骨節分明,帶著些微的薄繭,可那天晚上,謝逢秋將它裹在掌心,卻仿佛裹了一團軟若無骨的春水,隻消輕輕一觸,便能叫他神魂俱盪,墜入慾海沉淪。


    喘息、呻/吟、聳動、擁抱,謝逢秋死死地桎梏著華胥的半邊身子,少年初成的有力臂膀不由分說地將他往懷裏摁,眼睫濕漉漉地搭著,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舒爽所致的淚水,他嗅著華胥身上清冷的淺香,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瘋狂,就像情竇初開的幼獸,叼到了對方的一點點影子,就渾身血肉都不受控製了。


    華胥撇著臉,並不動彈。


    那隻手始終是被謝逢秋籠著,隨著他更加高漲更加彭勃的欲望而上下浮動,他被困在對方懷裏,無法抵抗,像隻嬌弱的貓咪,昂起了高貴的頭顱,卻由著他這樣那樣折騰。


    甚至到了後來,謝逢秋唇齒間會不由自主地喚對方的名字:「華胥,華胥……」


    一聲聲一疊疊,仿佛在提醒他兩人現在在做什麽似的。


    他羞惱極了,差點咬碎一口牙,那時也是這樣,不堪受辱地微微垂著眼,側臉無暇,濃睫如扇。


    可借著昏黃的燭火,謝逢秋卻眼尖地瞥見了他耳尖的一抹微紅。


    那一頃刻,他幾乎是著了魔般地湊上去,試圖把那抹羞紅含進舌尖,細細品嚐——


    然而千鈞一髮,華胥忽然往後縮了一下。


    或許是察覺到了他過於灼熱的唿吸,或許是多年凝練出的直覺令他覺得危險,總之那一剎那,他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那是那晚不堪迴首的荒唐裏華胥唯一的一次示弱,不是妥協,是嬌嬌怯怯地說「不要」的那種示弱,他許是被謝逢秋的熱切給嚇到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危機來襲時,本能地露了怯,這不大不小的一個破綻,落在獵人的眼裏,便是天賜良機。


    總之,謝逢秋記住了他色厲內荏,記住了他心慌意亂,並且不由自主地將那一截雪白的、脆弱的脖頸在腦海裏印了很久。


    及至此刻,謝逢秋盯著低眉淺笑的華胥,耳尖掩在潑墨般的發裏,看不真切,可流暢的側臉,垂首的弧度,都與當時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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