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s城迴a城,短短一天一夜的時間,卻像曆經兩世今生。


    站在今天迴看前世,覺得過去的事了,是時候放下了,那些來生我還娶的話付尋陽同她說過,可是,她一定已經不相信了。


    張儀聽她迴來了,第一時間跑來八卦。


    紀寧夏將一個蘋果咬得麵目全非,抱著抱枕盤坐在沙發上,很是平淡的說:“是遇到付尋陽了,青年才俊,很可惜沒有長胖發福,還是眉目端正。不過,我們真的沒什麽,也不可能有什麽了。”


    她連一點兒淚光都沒閃爍,張儀目不轉睛的盯了她幾分鍾。最後掃興的跳下沙發:“你這個是我聽到最惡俗的久別重逢,情人見麵不該激情四溢麽?”


    以前紀寧夏也這樣以為,很多人都這樣以為,可是,見到了,都會不可思議,發現理想與現實大相徑庭。


    日子照舊,早八晚五,法務部的工作其實比法院輕鬆,隻不過嚴謹程度不比那差,所以一點兒不敢掉以輕心。


    休息日逛商場的時候看到顧錦蘇,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樣鶴立雞群的人仿佛跟任何紅塵俗世的吵雜都不沾邊。而這次他還帶著一個孩子,不禁讓紀寧夏張大嘴巴。


    是個不大的小女孩兒,被顧錦蘇抱在懷裏,正從前麵的童裝店裏出來。司機跟在後麵手裏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顧錦蘇仍在問:“還想要什麽?”


    沒聽顧錦蘇結過婚,莫非是私生女?躊躇著撞破了老板的私事要不要躲起來……


    顧錦蘇眼風掃過來,他用了一個很不體麵的詞匯。


    “你那鬼鬼祟祟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紀寧夏被抓包,指著自己:“我有嗎?”


    顧錦蘇目光示意:“那邊有鏡子。”


    紀寧夏下意識轉首,麵紅耳赤。


    顧琰攬著顧錦蘇的脖子,大眼睛烏溜溜的轉著。


    奶聲奶氣:“小叔叔,這是你的女朋友嗎?”


    顧錦蘇寵溺的看著她:“是叔叔公司裏的同事。”


    原來是侄女,抱在懷裏那樣寶貝。從來沒見過顧錦蘇這樣的目光,暖得融化一切。


    她要適時退場。


    “顧總,那我先走了。”


    顧錦蘇的電話響起來,看他接起來“嗯?”了一聲,臉色一點點沉下來。最後隻說了句:“好了,我知道了。”掛掉電話直接叫她:“你來幫我照看一下小琰,司機會把你們帶迴家,要一直看著她,別讓她一個人跑。”沒問紀寧夏是否願意,在顧琰額頭上親了下:“你乖乖的先跟阿姨迴去,小叔叔去處理一些事情,很快就迴家,晚上我陪你吃飯。”


    顧琰乖巧的說:“叔叔,你要早去早迴。”


    紀寧夏在車上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顧琰是顧錦蘇大哥的小女兒,名副其實的掌上名珠,被一家人疼愛著長大。由其顧錦蘇,簡直沒有節製,就算顧琰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為她攀梯摘下來。這些都是聽他的司機說的,他已經做他的司機很多年了。


    紀寧夏小心翼翼,幾乎寸步不離,可不敢讓小主公有個閃失。


    顧琰聰明懂事,腦子裏還有奇奇怪怪的想法。紀寧夏哄她去睡覺的時候,她就偏著首一臉好奇:“阿姨,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小叔叔?喜歡我小叔叔的女人可多了,可是,我叔叔誰都不喜歡,他從來不會把女人帶迴家,你是第一個哦。”


    紀寧夏嗬嗬的笑:“不是你叔叔把我帶迴家來的,是我把你帶迴家的好不好?”小孩子就是好騙,他叔叔平時帶不帶女人迴來,她怎麽可能知道。


    顧錦蘇傍晚的時候才迴來。


    一進廳門扯開領帶,再將腕扣解開。看到紀寧夏從樓上下來,問她:“小琰呢?”


    “在臥室睡覺。”


    顧錦蘇上樓看她。


    紀寧夏站在門邊看著,顧錦蘇一看到顧琰的睡顏,眼裏浮出笑,大步走過去,俯身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下。順手幫她蓋好被子,才轉身出來。


    隨口說:“這個孩子特別聰明。”


    紀寧夏點點頭:“發現了,說話跟小大人一樣。”又說:“既然你迴來了,顧總,我就先迴去了。”


    不想顧琰竟然醒來了,光著小腳丫跑出來,扯上紀寧夏的胳膊:“我不要阿姨走,阿姨會講故事,還會給你做好吃的東西,小叔叔,我們讓阿姨留下來好不好?”


    顧錦蘇抱起顧琰,看向紀寧夏。


    “一起吃晚飯吧。”


    紀寧夏隻覺渾身不自在,打從s城迴來,她還一直沒有跟顧錦蘇正麵接觸過。心裏的尷尬仍未消除,她知道自己喝多了什麽樣,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飯桌上顧琰要吃蝦。


    紀寧夏說:“阿姨幫你扒。”


    顧錦蘇說:“不要給她弄。”


    她隻是下意識的舉起手來:“我的手剛洗過,是幹淨的。”


    顧錦蘇深邃的眸子盯緊她,吐字輕快流暢,情緒莫名:“我知道你是幹淨的。”


    紀寧夏的腦袋“嗡”一聲,一下燒到脖子根。


    隱約看到顧錦蘇眼底的笑意,覺得他是故意的。


    接著淡淡說:“她吃蝦過敏,我沒別的意思。”


    紀寧夏鼓起腮幫子,像隻小鬆樹,樣子可愛。氣唿唿的想,鬼才信他。


    第二天上班秘書直接將紀寧夏叫到總裁辦公室去。


    顧錦蘇低著頭批複文件,白皙淡漠的臉,在陽光裏形成明亮的影子。沒看抬:“先坐。”


    紀寧夏低氣壓的等了一會兒,他將文件扔到一邊,十指相扣:“小琰要在這裏住幾天,請保姆我總是不放心,怕她們亂給她吃東西。她說你煮飯很好吃,幫我帶幾天,工資照付,費用另算。”


    任務艱巨,她是不想做的。


    顧錦蘇輕描淡寫:“或者跟劉明出差。”


    紀寧夏打了個冷戰,劉明色眯眯的眼神浮現腦海。


    “我去照顧小琰吧。”


    顧錦蘇滿意的站起身:“你樂意做這事我很高興,小琰的作息習慣和飲食我會打出列表拿給你。迴家收拾一下東西搬過去。”


    竟要住過去?


    紀寧夏沒想到照顧人這種事還有附屬品,看他喝醉了走進來,她在沙發上坐著總不能不理會。本來握著電話愣神,聲音尤在。


    起身迎過去:“你喝多了?”


    顧錦蘇臉上薄紅,將外套遞給她,一邊扯領帶扣子一邊說:“有應酬,對方是個酒鬼。”


    “我去給你倒茶。”


    顧錦蘇一伸手攥緊她的手腕,也是抓上了才反應過來,緩慢的放開。


    “幫我放洗澡睡吧,困得厲害。”


    紀寧夏一邊做這事一邊想,她又不是他的保姆,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浴室在他的睡房裏,出來的時候難免要參觀他的臥室,看到他坐在床邊沉默的垂著頭。


    叫了他一嗓:“水放好了。”


    而他真是喝多了,有些迷糊的看著她。


    紀寧夏懷疑他沒聽清,走近叫他:“水放好了,可以洗了。”


    他伸手將她拉到懷裏來,天翻地覆,那天的窘狀再次迴放,隻是位置顛倒。但是他注定不會像她那樣醜態倍出,修長的眼睛眯著,慵懶的像隻豹子。將她壓到床上深吻,吻技高絕,她幾乎招架不住,大腦空白,渾身更是燥熱難耐。


    從未料想的激情,她守了三十年的貞操,在一陣撕扯的痛觸中碎裂了。


    才知道徹底容納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她一直堅守的東西,在一陣陣歡愉的浪潮裏,氣泡一樣碎掉了。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是不能思考的,隻是緊緊抓著他,一定將他抓傷了,指甲都有了疼意。


    而他隻是微微的“哼”了聲,很沉悶的炸在耳畔。


    紀寧夏沒有像上次那樣嚎啕大哭,甚至不覺得淒惶或者無助。想到昨晚接到的電話,付尋陽的聲音淡淡的:“下個月五號我結婚……”


    之後再說了什麽,她很費力的聽仍舊沒有聽清楚。


    可是,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徹底有了交代。仿佛是圓滿。


    顧錦蘇醒來後去洗澡了。


    紀寧夏身上套著他的白色襯衣,很寬大,快垂到膝蓋。赤著腳下床,先將淩亂的床褥整理好,然後將床單扯下來,潔白的顏色,所以幾朵梅紅觸目驚心……他醒來後沒有說對不起,隻問了她一句:“去洗澡?”可是紀寧夏想都不重要了,她是個年紀不小的女人了,不能那麽矯情,更不能像個小姑娘一樣哭哭啼啼。


    其實不算糟糕啊,第一次的印象這麽好。至少顧錦蘇是個長相俊美,氣息幹淨的男人,而且技術好的沒話說,她甚至沒覺得怎麽疼。


    顧錦蘇出來的時候就看她沉默的坐著這些事情。


    一直到換好床單,才拿上衣服去洗澡。


    早餐是清粥小菜,出自她的手,色香味俱全。


    直到顧錦蘇去上班,她還在餐桌前自如的跟顧琰說著話。


    上午顧錦蘇有會,散會的時候秘書告訴他說:“大少和大少奶奶來a城將孩子接走了,打你電話關機,就打到秘書室來了。”


    顧錦蘇怔了下。


    下午接到紀寧夏的辭職信,速度這樣快,無論是家裏還是公司,東西通通被收走了。


    如果不是他背上一道道醒目的指甲印時而傳出燥熱的痛觸,他也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竟然這樣恍惚,仿佛不是真的存在。


    連紀寧夏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她說出去散心,可是去哪裏?卻沒有說清楚。


    什麽時候起紀寧夏也成了隨心所欲的女孩子。


    付尋陽新婚大喜,紀寧夏跑去觀禮,心態平和,帶著祝福,即便看著一對新人手牽著手入場,半點兒撕心裂肺都沒有了。曾經覺得此刻挽著新娘手的那個男人是自己此生最愛的人,現在卻模糊的想,當初愛他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誓言尤在,愛已走遠。


    付尋陽側首望過來,隱隱的視線相接,他深邃如海的眸子迎著光,模糊的看不清楚。所以,她也隻是胡亂的微笑,不知道他是否看得見。


    新娘子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一側臉頰上有酒窩,分外甜美,和付尋陽算郎才女貌。


    那個陽光清澈的下午,她發短信給付尋陽,說此刻的陽光傾國傾城。付尋陽說他就要在陽光傾國傾城的某一天娶個傾國傾城的老婆,名字可以不用叫傾國也不用叫傾城,叫紀寧夏就好了。


    若是能那樣,真的就很好了。


    亦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紀寧夏沒在那裏吃酒席,儀式一結束就離開了,甚至沒有跟付尋陽打一聲招唿。


    身後有人叫她,迴過頭,是今天的新娘子。


    笑著問她:“你就是寧夏吧?”


    紀寧夏怔了下,然後微笑:“你好,我是紀寧夏,你知道我?”


    新娘子點點頭。


    “我在尋陽的錢包裏見過你的照片……”不過他沒說叫什麽,但她就是知道。


    那一次兩人合打一場官司,大獲全勝之後一起喝慶功酒,他喝醉了,她聽到他念叨一個人的名字,“紀寧夏”。


    沒想到付尋陽看似涼薄的男人竟然情根深種,不知觸動她心裏哪一個柔軟的邊角,以後開始關心他,否則不會走到一起來。


    “有一天她說去機場送朋友,我想一定去送你了。那天你走後,他肯定是哭過了,眼眶痛紅,喉嚨都啞了。他喝醉的說過你恨死他了,他覺得很對不起你,我希望你可以原諒他。”


    紀寧夏張口說:“謝謝你。”是真心的想要微笑。


    當年的付尋陽還是太過年輕氣盛,他說他去找她,為什麽不多找一次,她就在等他,這些年都在等他。這世界真心想找一個人並不難,可是他們到底還是錯過去了。


    一直以來不能說沒有怨氣。可是,現在沒有了。


    他們的幸福最後雖然不是彼此給的,卻可以各有各的幸福,還有什麽不能釋懷的呢。


    “祝你們幸福。”


    走出來,不由吃了一驚。


    顧錦蘇西裝筆挺的靠在車身上抽煙,姿態閑適,目光淡然慵懶。站在陽光下,卻似發光體,引人側目,白皙俊朗的容顏已然非凡。看到她走出來,微微的眯起眼。


    紀寧夏張了張口:“你怎麽在這裏?”


    他樹起身,輕巧的說:“跟你偶遇。”


    紀寧夏隻覺得他是別有用心。


    走過來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難纏的女人,會哭著喊著要你負責,更不會像小說裏寫到的那樣懷著你的孩子跑出去,我是個不太愛幻想的人。”


    他挑眉:“我知道,你隻是死心眼。”嘴角輕微一彎:“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你說的那種男人。雖然我不會懷孩子,但是被人睡了,我倒是會死纏爛打,讓人對我負責任。所以我從來不輕易的被人睡。”


    紀寧夏啞言,半晌:“你瘋了。”


    顧錦蘇捏她的下巴:“如果你逃亡的這段時間有一點兒想我,那就迴來找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交給她:“這是一枚許願幣,拿著它可以有一次機會對我為所欲為,什麽要求都能滿足。本來丟掉了,是你替我撿迴來的,現在它又迴到了你的手上……”


    紀寧夏微微一怔。


    她一定已經忘記了,可是他記憶猶新。


    五年前他去法院辦事,掏錢夾的時候不小心把這枚硬幣弄掉了,隻聽一陣清脆的響聲,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那時他聽到自己心底裏的絕望與焦燥,覺得就隻剩下這個了,刹那間變得一無所有。


    連自己都可憐起自己來。


    正當他彎腰找得仔細的時候。


    一個人走到麵前停下,先是七寸高跟鞋,再是黑色西裝褲腿,他直起身,她的手伸在半空,硬幣就躺在她的掌心裏,那細白的一隻手,陽光下仿佛透明。


    一切都很柔美,女法官站在日光下,總有一種別樣的味道。


    隻是言詞不討喜,皺了下眉頭:“這裏不是能玩硬幣的地方。去別處玩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她哪隻眼睛看到他在玩了?他們並肩而立他足足比她高出一個半頭,她憑什麽認為他是個玩物喪誌少年?


    或許她當時沒想那麽多,身份使然,她隻是嚴肅了一點兒。而顧錦蘇卻明顯記仇了。


    再一次就是幾個月前,他站在大廳裏聽電話,目光閑散的注視著那扇打開的玻璃門,其實沒看到她,隻是門上映出的影子,是她在拋硬幣決擇什麽的樣子,拋出去,接到掌心裏雙手合十,再慢慢打開,他甚至清析看到她臉上的謹慎,看過之後是掃興。而這個女人時隔五年似乎沒怎麽變,雖然隻是一個光影,他還是一眼認出她。


    她忍不住吃驚:“所以我麵試的時候,其實你是第三次見我了?”


    顧錦蘇淡淡的“哦”了聲:“其實招你進來,我隻是想告訴你,邊走邊玩硬幣更是一個不好的習慣。”見她色變,仍是四平八穩:“那時你不是在求東西麽,現在這枚才是真的無所不能,你倒可以試試看,它是有魔力的。”


    “工作?金錢?”


    “我說了,無所不能。”


    他打開車門坐進去,這迴沒用司機,是他自己開車。


    車窗緩緩放下來,微微側首:“我知道你一定想,為什麽我做了錯事不向你說對不起,估計要是男人裏最不負責任的一個。其實我隻是覺得沒必要,我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會抬屁股走人,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做事的時候想的不是後果,是我是否欣然並坦然的接受那個後果,既然是我願意的,為什麽不去做呢?”


    紀寧夏愣愣的注視著他,什麽意思?他願意負責並且想跟她在一起,所以才有了那晚的事?


    顧錦蘇諷刺的聲音冒出來:“你哪有三十歲的樣子,幼稚的像個小孩子,難怪國庫每年都要支付大筆的國家賠償替那些冤假錯案埋單,將這種頭腦的人都招去當法官了,真是再所難免。”


    車窗拉上,揚長而去。


    不就是拐著彎的罵她傻麽。


    但紀寧夏這一迴可不傻,硬幣在手裏倒了幾個個兒,與其掠奪他的一部分財富,不如將這個創造財富的人虜獲,那才是真正的取之不竭。


    陽光下,紀寧夏洋洋得意的笑起來,硬幣攥得更緊些。連帶內心,都充實而圓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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