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程從國外迴來,便將整個江家鬧騰得雞犬不寧。一下飛機就托人打聽,才知道原來法院那邊根本沒有一點兒動靜,原來一切都是空穴來風,隻是用來威懾他的。


    而他還真是傻,被人輕輕一嚇就將手裏的股票全部轉讓了。現在成際沒了,握著那些錢還有什麽用。


    他扯著嗓門對江桐吼:“我真是沒想到啊,你竟然這麽算計我。現在整個江家的產業都被你敗完了,你心滿意足了是不是?你到底安的什麽心?”他撕打著撲上來,真是氣瘋了,揚言殺了她。


    江桐看到江嶼程已經急紅了眼,不能說不怕。尖叫著躲到李素梅的身後:“媽,你快攔著哥,他發瘋了……”


    江嶼程並不打算放過她,拿起茶幾上的杯子灌出去,最後打在了李素梅的額角上,當即出了血,一家人手忙腳亂,他終於怔在那裏,有些傻眼的喚了一聲:“媽……”


    江耀威捂著胸口一陣心絞痛:“你們鬧夠了沒有……”搖搖欲墜的晃了兩下,被下人伸手摻住。


    管家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江嶼程心中的怒氣沒辦法消,可是,現在也不是發泄的好時候。他覺得自己一定要殺死江桐,但是不是現在。


    李素梅被送去醫院包紮傷口。


    江耀威被他們這麽一鬧騰,隻覺得頭大。語氣沉沉的喚上江桐:“你跟我上來。”


    江桐心有餘悸,看了江嶼程一眼快步跟著江耀威上樓。


    到了這一刻江耀威也惶恐,關上書房的門問她:“你前兩日跟我說那些股份都到了你的頭上,中間不會有什麽出入吧?”


    江桐極力的安撫他:“爸,怎麽會?顧錦蘇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一直盯著的,他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什麽手腳。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我們江家。你跟郝子非簽訂那樣的協議,隻要她替我背下這個官司,日後無論哥做得好壞,給他的股份不能動,還都是屬於她的,總裁的位子也要一輩子由哥坐,這是什麽道理?以郝子非的性格,你覺得將來她會善待你和媽嗎?更別說我了,我們以後的日子會多艱難,不用想也知道。所以我才想到讓顧錦蘇頂名收購哥的股份,看似落到了別人手中,到時候即便郝子非知道也沒有辦法了。實則還是我們江家的東西,其實我們江家一點兒損失都沒有。”


    當時想到跟郝子非簽訂一紙協議,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那些股份都歸於她的名下,就相當於把整個江家都給她了。他們當然不甘願,但是,那個時候為了保全江桐,除了這個也再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江耀威隻是擔心:“你確定中間不會有什麽差池?顧家人個個精明的很,跟我們江家處的又不是很愉快,是否真的信得過。”


    江桐纖指漸漸收攏,脊背上已經出了汗,可是這個時候不能亂。她在心裏反複提醒,不能自己嚇自己,時刻盯著的事情,怎麽會有出入。


    “爸,你放心吧。這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當然不會輕易信他。不過我也是答應給他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才肯出手合作的。而且這些日子我瞪大了眼睛盯著,不會有什麽事情。”咬了一下唇齒:“隻是現在怎麽安撫哥,我看他氣勢洶洶,一副要吃人架勢……”


    江耀威說:“你那樣算計他,他當然生氣。你知道你哥有怎麽樣的權利欲,現在成際總裁的位子他坐不成了,跟掏空他的心有什麽分別。”沉吟了一下說:“好在子非就要生了,讓他以大局為重,不要影響子非的心情,他該是會收斂一下。”


    江桐雖然在家裏自信滿滿的說,但是潛意識也有些慌了。


    當晚沒有睡好,夜裏一直作噩夢,醒來的時候冷汗涔涔,殘留一點兒餘印,就是夢到自己一無所有又走投無路,站在頂樓,冷風獵獵撼動衣角,她竟直直的跳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息,抱著腦袋不敢再想下去了。覺得口幹,起來找水喝。客廳裏的燈開著,無聲的站在樓梯的轉角便不敢再動。看到江嶼程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燈光灑在身上,就像晚秋的霜,說不出的落寞。而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就瘦了一圈,原本就不魁梧,坐在那裏仿佛身型佝僂。今天看到他的樣子將江桐嚇了一跳,胡子沒有剃,又是眼底腥紅,真是說不出的狼狽,她也擔心他會殺了她,似乎真將他趕到絕路上去了。


    一大早便給顧錦蘇打電話。


    抱著聽筒急急說:“我們見一麵吧。”


    顧錦蘇正在打領帶,隻說:“好啊。”


    比起顧錦蘇的滿麵春紅,江桐麵色憔悴,雖然化了精致的妝,還是隱隱看到她的黑眼圈。


    顧錦蘇彈掉一截煙灰,明知故問:“怎麽,江小姐沒有睡好?”


    江桐直接問他:“我們是不是該把手續辦理一下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拿走,其他都是我的。按協議上說的辦事,我一分不會少給。”


    顧錦蘇笑吟吟的:“你手頭上什麽都沒有,拿什麽一分都不少的給我?”


    江桐怔在那裏,瞳孔慢慢張大:“你這話什麽意思?”她覺得口幹舌燥,連口水都吞咽不急。“不是說好了,將一切轉讓到指定的戶頭上,然後你拿走你應得的,剩下的歸到我的名下。”


    顧錦蘇按著眉骨淡淡說:“這樣說的沒錯,可是戶頭上是空的,我連自己的那一份都拿不到,又拿什麽給你呢?”


    江桐的腦袋嗡一聲炸開了。


    緊接著一片空白,有刹那的時間反應不急,所以唇齒無聲的開合,像一條快要窒息的魚。慢慢的反應過來,知道他耍了什麽詭計,果然是動過手腳了。


    “你將所有的一切都轉移了?!”可是,什麽時候做的手腳呢?她呆呆的坐在那裏徹底想不明白了。


    顧錦蘇不防讓她死個明白:“你看的時候的確是在指定的名下,可是現在還在不在,我就不敢肯定了。至於你是隱名股東,而我不過替你頂名的事,協議上的確是這麽寫的,我也是這麽說。可是,江嶼程的股份不是我收購的,我隻是引薦了一個人而已。可能簽合同的時候太匆忙了,江嶼程一心隻想將手中的股份拋售,根本沒有看清楚。”


    也就是說,現在能分的隻是之前轉移到指定帳戶上的那些錢。但是聽他的意思是否還存在,也都是個未知數了。


    江桐幾乎一口咬定:“也都被你轉移了是不是?你什麽時候做的?”


    顧錦蘇覺得,她這樣是標準的樂極生悲了。


    叩動兩下桌麵,緩緩說:“就在你心情愜意,出去遊玩的那幾日。我覺得之前的帳戶不妥,就換了一下。”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而她卻注定一毛錢都分不到了。


    江桐端起手邊的咖啡潑向他,惡狠狠的:“顧錦蘇,你無恥。”


    顧錦蘇雲淡風輕的抬眸:“隨你怎麽說。”


    江桐覺得渾身發冷,就像炎炎夏日本來滿身大汗,卻一頭紮進冷水裏,全身的毛孔驀然收緊,連肌肉都開始抽搐,隻道是說不出的難耐。


    “我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我一定會告你。”


    顧錦蘇還是那句話:“隨你怎麽辦,我既然做了,就一定不會落下把柄讓人查到,協議上分明隻寫著隻要你有股份,我就替你做顯名股東,可是,你沒有,怨得著我麽?至於帳戶上的錢,估計還有幾百塊,法院判下來,別說分,全部給你我也沒意見。你喜歡,可以隨時拿去”他的衫衣上沾滿了咖啡,可是半點兒不影響他的優雅,抿壓一口咖啡繼續說:“不過江小姐,我可是提醒你。成際所有的機密都是你竊取來的,據我所知,法院查下來,這也是個重罪。當時你千方百計脫罪,沒去坐牢,莫非現在又想進去感受一下了?”


    江桐一張臉白得跟紙一樣,徹底唿吸困難起來。仿佛顧錦蘇輕輕一伸手就掐在了她命脈上。不得不說,她的確掉以輕心了。如果是顧九重,她的忌憚反倒會多一些,可能就真的一眨不眨的盯緊他。可是,他是顧錦蘇,一開始就說服了她,讓她有諸多輕信,最後怎麽將她賣了,她都不知道。


    顧錦蘇站起身說:“江小姐,好自為知。”


    江桐頹廢的坐在那裏,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她是真的完了。連帶整個江家,都敗在她的手上。


    她全身發抖,想拿起電話打給誰,可是怎麽也握不住,竟然一點兒力氣都用不上。


    太陽早已經升起來了,陽光有了溫度,透過玻璃窗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可是,江桐隻覺得冷,全身都冷透了,隻能不停的打著顫。


    最後指掌袒平,無力的覆在桌麵上,歇斯底裏的哭起來。


    風小玖終於肯出門了,陸明哲很欣慰。


    刻意囑咐她:“一定要多出去透透氣,在家裏呆久了會悶出病來。你肯走出去,我和你伯母就放心了。”


    風小玖點點頭:“陸伯伯,我知道,這段時間讓你們擔心了。”


    顧九重帶她去山上的墓地,陽光晴好,過年沒幾天就已經是春天了,即便是北方,空氣也不再凜冽。


    陽光下,是一張張熟悉的臉。時光被壓縮之後,這樣的笑容仿佛昨天還見到過。風小玖伸出手來觸摸,可是,沒有溫度。原來他們真的已經不在了……而她已經忘記自己在這裏說過什麽,那時候用怎樣的心情去緬懷。


    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睡醒了,就是這樣殘忍,原來真的不是夢。


    她哽咽著叫了一聲:“爸爸,媽媽……”


    他們笑意平和的望著她,照片裏都是歡顏,半點兒怨念或者憎惡都不可見。


    顧九重也覺得,忘記了是好的,或許不光是風小玖,他們地下有知也早就已經釋懷了。


    伸手將她攬到懷裏,溫聲說:“不要難過,他們一直陪著彼此,即便離開了也不會孤獨。”


    風小玖吸緊鼻子,終於肯麵對這個現實。隻問他:“我爸媽離開的時候,有沒有經受什麽痛苦?”


    “沒有,都是急性病發,除了不放心你,我想他們走的沒有什麽不安心。而且是你將他們一手安葬,這些年來你時常過來看他們,沒有什麽遺憾了。隻是你要快點兒好起來,他們一定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風小玖無聲的啜泣。


    接著去看陸琰,還是習慣性的叫他:“陸琰哥哥……”


    想起後來的時光,她冷硬的喚他“陸少”,或者歇斯底裏的喊他陸琰,那時候她的字字句句像子彈一樣將陸琰的心一次次的射穿。他深愛著她,所以,最不想的就是她恨他。此恨無可消,最後他寧願舍去生命泯滅恩仇。


    那段時間,他們相愛相殺,沒有哪一個不痛苦。


    現在風小玖忘記了,今生今世,恩仇泯滅,是真的。


    陸家的人說陸琰這些年來無論生活還是工作,壓力都很大,所以得了精神分裂。去醫院沒多久就跳樓自殺了。


    風小玖簌簌的掉著眼淚,莫明的就想到那一句,曾經她問他:“你會不會為我去死?”


    是她許多年前感動於別人的故事,問起來的一句話。一定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可是,她想起來了,也仿佛是在昨天方才問過他。


    這一刻看著陸琰的照片,竟出奇的沒有哭。她說:“你先去車上等我吧,我在這裏呆一會兒。”


    顧九重看了一會兒,還是先走開了。


    走出幾步再迴頭,看到風小玖坐到地上,唇角有笑,彎起的弧度美好,可是淚如雨下,隻是聲音平靜,喚他一聲:“陸琰哥哥。”然後伸出手來碰觸他的容顏,問他:“這些年你這樣辛苦,我都去做什麽了?為什麽沒來幫幫你……”她忍不住哽咽一聲,又說:“你不是一直說我貪睡麽,為什麽到頭來你比我還要貪睡,睡下了就不肯醒過來了……你分明不是這樣的……”


    顧九重喉結微微滾動,轉身往山下走。


    風小玖絮絮的同陸琰說了很多話,沒有人迴應,隻是天很藍,風很輕,像極了他們的初見……陽光亦是這樣皎潔,他站在皎潔的陽光裏,長身玉立,她忍不住衝他展顏一笑,惑陽城。


    後來他想,他喜歡極了這樣的嫣然一笑,將來一定要娶她做老婆。


    可是,他從沒說給她聽,她也永遠都不知道了。


    風小玖走下山的時候,顧九重遠遠的看到她,執煙的手還是微微的顫了下。然後慢慢將煙揉碎在指掌中,掌心連帶身上都是汗,想衝她笑一笑,可是表情是僵的,最後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直到她伸手攥上他的衣角,他才終於唿出一口氣來。嗓音有一點兒沙啞,輕輕的說:“都說完了?”


    見她點點頭,又問她:“冷不冷?”他已經將外套脫下來披到她的身上。


    風小玖聞到他的衣服上有很重的煙味。想起平時跟他在一起,他是很少抽煙的,她也就見過那麽一兩次,之前甚至覺得他年紀不大的。


    那手又下意識攥上了他的襯衣袖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總有這樣的小動作。或許這個世界一下斷開之後她是怕的,而她醒來之後就隻有他,所以全身心的倚賴著他。


    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打顫,問他:“你很擔心我麽?”


    顧九重並不否認,啞聲說:“擔心的不得了。”


    風小玖抬眸看著他:“你為什麽這麽擔心我呢?以前我又不認識你,你到底跟我是什麽關係?”


    顧九重捧起她的臉,他的雙手冷透了,手指微微發力,緩緩說:“我知道你已經忘記我了……我是你的丈夫……”


    以為她會驚叫,或者不可思議的張大眼,甚至會慌張的推開他。可是她沒有。


    風小玖看了他一會兒,抬手攥上他的,用臉頰輕輕磨蹭他的手掌心:“我就猜到是這樣,否則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而且你幫我換衣服的時候臉都不會紅一下,眼神也不會閃躲,我就猜到了你和我關係一定不一般。”


    顧九重反倒不可思議的眯緊眸子,她雖然失憶了,時而像個小孩子,可是一點兒都不傻。


    他低低的說:“我真害怕告訴你,以為你會排斥我。”


    “我為什麽要排斥你,難道當初嫁給你的時候,我不是情願的嗎?”


    他隻說:“我以為你是喜歡陸琰的。”


    風小玖說:“可是他從來都不喜歡我,我想,後來我一定沒能堅持住……其實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很辛苦了,覺得喜歡他太累了,無論我做什麽他都無動於衷。是不是我沒能等來他,就轉而喜歡你了?”


    顧九重盯緊她的眼睛:“你覺得你喜歡我嗎?”


    風小玖偏首想了一下:“一定是不討厭,因為你長得這麽帥,一點兒也不比陸琰差。”


    顧九重幾乎哭笑不得。


    “那要是遇到一個比我還帥的男人呢?”


    “那也沒辦法了,我不是都已經嫁給你了。還是你準許我出軌?”


    顧九重將她抱到懷裏,附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你想都別想。”


    鍾峻風接連換了兩套衣服,都覺得不滿意。直到顧九重打電話說他們已經在路上的時候,他又拉著鍾配配上樓給他換了一身。


    鍾配配無可奈何:“兒子,你已經很帥了,樓下還有其他男人,你就當給他們留一點兒麵子吧。”


    鍾峻風說:“不行,媽媽第一次見我,我要給她留個好印象。聽人說第一印象很重要。”


    “什麽呀,你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還第一次見麵呢。”


    “她不是已經忘記我了麽,我聽爸爸的意思,她以為自己隻有十幾歲,一定以為自己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鍾配配歎口氣:“你都已經知道黃花大閨女這個詞了,你要不要這麽早熟啊,你這樣是很容易早戀的。”


    鍾峻風哼了聲:“博學的男人就一定會早戀麽,你說的話根本就沒有道理。”


    鍾峻風下來的時候,顧老夫人還是忍不住逗弄他:“寶貝兒,打扮得這麽漂亮跟要相親一樣。”


    鍾峻風拉了下衣服前襟,板起臉來:“我跟媽媽第一次見麵,是很正式的。你們不要老是拿我開玩笑。”


    顧老夫人樂嗬嗬的:“太奶奶錯了,不再開你玩笑了。”


    說著管家已經在門口興奮的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迴來了。”


    幾個人一下湧到廳門口。


    鍾峻風站在最前頭,激動的攥緊拳頭。


    風小玖本來很緊張,即便顧九重路上不停安撫,下車的時候還是放慢了腳步,拉著他的胳膊,緊緊的跟著他。


    顧九重柔聲說:“不用害怕,一會兒見到的都是你的家人,他們是這些年來一直對你很好很好的人。”


    正說著,鍾峻風已經撞進了風小玖的懷裏,一雙小手臂緊緊纏在她的腰上。他的個子小,奔過來的速度又很快,兩個人在專心說話,並沒有注意他,隻覺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下一秒一隻包子就滾到了懷裏。


    風小玖嚇了一跳,低頭看到是個胖唿唿的小男孩兒。長得十分精致,太粉嫩玉琢了,眉眼倒不像是真的。淚眼汪汪的看著她,一刹那心坎裏冒出的憐惜,心裏軟軟的,忽然鼻骨發酸,蹲下身喚他:“小弟弟,你怎麽了?”


    鍾峻風忽然一臉嫌棄的看著她,接著又看向顧九重。


    委屈的一癟嘴:“你沒說我是誰麽?為什麽她叫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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