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盧統的講述,朝顏才得知魏帝宣她迴去的實情。


    原是魏帝前些時日夢到了先皇與太上皇,二人在夢中將魏帝痛斥一番,具體內容不得而知。


    自那之後,魏帝便患上失眠之症,夜晚時常驚醒。於是魏帝就想讓高僧做法事超度先皇與太上皇,故而對曇曜下命令,要他盡快修建好通樂寺,越快越好。


    朝顏問為何不就在廬陽寺做?又近,還不用等。


    這就要說起魏帝修建通樂寺的初衷。魏帝雖篤信道教,但先皇與太上皇都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在位時都將高僧奉為座上賓。


    修建通樂寺,一是魏帝為自己積福,二是告慰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言明自己雖信道,也不會過度打壓佛教。


    經過連月的日夜搶工,在半月前通樂寺的主要宮殿都已修建完成,餘下的一些小地方尚在逐步完善。


    緊趕慢趕,五百僧人齊聚通樂寺,共同為先皇與太上皇誦經七日七夜。


    待誦經結束,困擾魏帝許久的失眠之症也有了好轉。曇曜借機獻言,勸魏帝多做善事,為魏國祈福。


    朝顏端起茶杯抵在唇邊沉思,良久才再次開口。


    “你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從京師到中山需半個月的路程,這事算下來應是前幾日才發生的,盧統沒道理知道的這麽快。


    盧統挑挑眉,諱莫如深地答道:


    “我自有我的法子,當初若是你願意與我成親,我也有辦法讓你盡快迴京。”


    朝顏輕笑一聲,並未接盧統的話茬,伸手將手中的茶杯遞給懷什。


    “雪這麽大,想必聖旨沒一個月也到不了。”


    “說起來,我出門時天氣還尚好,到你這雪是越下越大。顏顏,要不你收留我一晚?你總不忍心見我冒著風雪迴去吧。”


    盧統借機說道,他偷瞟幾眼默不作聲的懷什,又帶著笑意看向朝顏。


    朝顏眨巴幾下眼睛,“我這就三間房,可再沒有屋子能住人。懷什,你可願與他同住?”


    懷什想也不想的搖頭,“我的床小,擠不下兩個人。”


    “我看這就不錯,他方才都能睡得安穩,我亦能。”盧統得意地說。


    朝顏見拗不過盧統,隻好隨他去。


    用過晚膳,她讓絮絮抱來幾床備用的被子放到茶室,與幾人閑聊幾句便迴房休息。


    這才剛躺下不久,朝顏就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誰?”


    “是我,懷什。”


    “進來。”


    懷什抱著兩床厚被子走進朝顏的房間,什麽話也沒說,徑直鋪到床邊的地上,自己躺了進去。


    朝顏撐著身子看著地上的懷什,不解地問:


    “你這是做什麽?”


    “我怕夜晚有歹人溜進來,守在你身旁。”歹人指得是誰,不言而喻。


    朝顏癟癟嘴,“那你應該去守在歹人身邊,守我房裏算怎麽迴事?我可是有夫之婦。”


    懷什瞟了朝顏一眼,又閉上雙眸。


    “我又沒有成親,我不介意。我要是睡他身旁,半夜會忍不住和他打起來。”


    “你...”


    他打斷朝顏剩下的話,聲音失落地接著說:


    “待你迴了京,我能見你的次數越來越少,到時我又是一個人,孤苦無依,吃不飽穿不暖,活得像一副軀殼。”


    朝顏歎了口氣,無力地躺進被子裏。


    幾年的相處,懷什精準地抓住她心軟的毛病,隻要他在她麵前扮可憐,裝委屈,朝顏的惻隱之心就會油然升起。什麽狠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由著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後又傳來懷什的聲音。


    “顏顏,你睡了嗎?”


    “嗯?”


    “我一直未與你說,那日我離開莊子後,很後悔一時衝動殺了鍾元廣。”


    朝顏沒有說話,兩年多來,他們一直有意迴避這件事。對朝顏而言,這是她心裏的疙瘩。不是恨懷什殺了鍾元廣,是恨懷什的隱瞞和欺騙。


    “我若是知道殺了他,顏顏就會將我徹底推開,我一定會再忍忍。”


    懷什也不管朝顏理不理她,望著屋頂將埋藏在心裏的話全吐露出來。


    “我離開莊子後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每日在街上閑逛。後來我去了京師,時不時會去王府前轉一圈,希望能見你一麵。”


    “老天還是眷顧我的,有一日我見你打扮得很漂亮,跟在王妃身後進了皇宮。再後來,我就聽說你被魏帝關進天牢。”


    “一切發生的太快,我已經帶人準備去劫天牢,但是被曇禿驢給攔下。”


    “嗯?”聽到與曇曜有關,朝顏忍不住插話。“你當時還見過他?”


    懷什苦澀地笑笑,繼續說:


    “嗯,他當時的窘態不比我好多少。他和我說,你是自願被魏帝關起來的,我若是劫了天牢,到時陛下就會遷怒王府,我會讓你所做的一切前功盡棄。”


    “他還和我保證,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等我再看到他時,就是三公子扶著他走出宮門。”


    “那時我就知道,我比不上他。他比我想得要周到,比我更懂主子要什麽。”


    朝顏將被子往身上拉了幾分,曇曜從未和她提起這段往事,每次來都是匆匆忙忙,像是探望做苦役的娘子,每次都要為她的小院增添用具。


    要不是懷什今夜的吐露心聲,朝顏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為何兩人這麽和諧。


    屋外的雪還在下,寒風唿唿地刮著門窗,屋頂被風吹得轟轟作響。


    朝顏看著黑暗中裹緊被子的懷什,不禁感慨他當真長大了不少,或者說,他徹底在她麵前卸下了偽裝。


    不等朝顏閉上眼睛,她的房門又被人敲響,勞齊在屋外大喊:


    “四小姐,四小姐,我家主子生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朝顏披上件鬥篷就跟在勞齊的身後來到茶室,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她掃視屋內一圈,門窗全被關得死死的,竹榻的溫度還算是暖和,裹在被中的盧統雙臉通紅,額頭燙得厲害。


    朝顏對趕來的懷什吩咐,讓他趕緊去打盆溫水來,又起身將門窗推開一條縫。


    勞齊焦急地在旁邊跺腳,嘟囔道:“這可怎麽辦,這大雪天想去請郎中也來不及。”


    朝顏顧不得答複勞齊,趴在茶室的箱子中翻找。


    這裏麵都是曇曜為朝顏提前備下的常用藥包,需要時直接煎用即可。


    可惜此時光線太暗,找到對應的藥包費了些功夫。


    “去廚房找爐子煎藥,快去。”朝顏對勞齊說,勞齊拿著藥包立馬跑了出去


    等懷什端著溫水再進來時,看到散落滿地的衣物整個人愣在原地,驚恐地問:


    “顏顏,你在做什麽?你為何要脫他衣服?”


    “散熱,為他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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