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曇曜被幾名將士護送到朝顏的營帳,交由門口穿著常服的黑甲軍。


    黑甲軍將曇曜帶入帳內,映入曇曜眼簾的不是坐在書案前的朝顏,而是放在一角的輪椅。


    曇曜心中一緊,她的帳內為何會有輪椅?


    “郡主,人帶來了。”黑甲軍彎著腰說道。


    朝顏頭也不抬,聽不出情緒的說:“你教導他每日要做些什麽吧。”


    “是。”


    黑甲軍將曇曜引到一旁,小聲的指點。


    “從今日起,你就是郡主的內侍。郡主帳內的一應事務皆交由你處理。”


    “每日不過是些灑掃、漿洗之事,務必打掃幹淨,不留灰塵。漿洗注意力道,莫要將郡主的衣物洗壞,衣物幹淨後要用熏香,再放進箱內。”


    “郡主叫你時,要盡快反應,莫要拖延。還有,不得對郡主起歹毒心思,我們日夜都守在帳外。”


    曇曜低頭行合掌禮,“貧僧知曉,多謝。”


    黑甲軍滿意的點點頭,“稍後郡主要午休,你現在可去為郡主暖床。”


    曇曜眼眸微張的看向黑甲軍,“暖...暖床?”


    黑甲軍無奈的看了曇曜一眼,猜想他應該是領悟錯了自己的意思。


    他帶著曇曜走進屏風後,將床上的被褥鋪開,又從一角找出裝熱水的袋子放入被褥內,伸出手掌做指引狀:


    “此為暖床。”


    曇曜緊張的心放鬆下來,是自己有了邪念,才領悟錯了意思。


    黑甲軍又塞給曇曜一個抹布,“你先看看何處有灰塵打掃下吧,郡主一直嫌我們做的不好,以後就交給你了。”


    曇曜又低頭對黑甲軍行了一禮,黑甲軍這才退出帳外守在門口。


    帳內僅剩朝顏和曇曜兩人,朝顏仍舊低著頭在書案上寫寫畫畫,曇曜拿著抹布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剛剛他是沒交代清楚嗎?還不開始打掃?”


    朝顏冷冰冰的反問,仿佛真將曇曜當成了打掃的小廝。


    曇曜略微受傷的看向朝顏,他知軍營四處都是眼線,說話做事都要小心。


    可朝顏這副冷淡的模樣,還是刺痛了他的心。


    忽然間,他的視線被朝顏手腕處的手環吸引,那個不是上巳節他買給她的嗎?她竟一直隨身戴著。


    曇曜的心莫名又暖起來,他拿起抹布從門口開始擦拭,小到一個擺件,大到衣箱,都被他仔仔細細擦了個遍。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朝顏將繪畫的紙張夾進書裏,看也不看曇曜,將外衣脫下躺進床內。


    “打掃完就在外麵的塌子上守著吧,別讓本郡主有吩咐時找不到人。”


    曇曜將將擦到書案,轉身看了看對麵的臥榻,半晌才答道:


    “好。”


    聽到曇曜的迴答,朝顏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她用被子將整個頭蓋住,忍不住在被子中偷笑。


    怎麽辦,這樣作弄他,見他一臉吃癟的模樣真的好有意思。


    朝顏轉了個身,隔著屏風看曇曜忙碌的身影,嘴角又止不住的上揚。


    再等等吧,等遠離了外翁的眼線,我便能靠近你一些,我一定能想到辦法救下你們。


    許是有曇曜在身邊的緣故,原本總是睡不著的朝顏今日睡得極其安穩。


    曇曜將屋內打掃完,便站在帳內望著屏風後的朝顏。


    他的心裏矛盾極了,他一麵責怪朝顏挑起兩國之戰,害數萬人飽受戰爭之苦;一麵又心疼朝顏故作兇狠,在遍布眼線的軍營中步步維艱。


    他與朝顏相伴多年,朝顏是什麽人,他最清楚。


    門外的人看似守護她,也是在監視她。


    況且,他如何不知魏國虎視眈眈,就算沒有朝顏,也會有其他人。


    自他知道原北涼王殺害了師父,他便對北涼王室無甚好感,不過是為了寺院同門才接近。


    如果保持距離是你選擇保護我們的方式,我會配合你。


    曇曜的視線瞟到朝顏搭在屏風上的外衣,若是他沒看錯,他記得上麵有些破損的地方。


    他向門外的黑甲軍要來針線,拿起朝顏的外衣坐在榻上細細縫製。


    門外的黑甲軍見此情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幾人小聲議論道:“這和尚還會做女紅呢?難怪郡主點名要他。”


    “唉,比不過比不過,要我打打殺殺還行,做這細致活,我寧願給郡主再買幾身新衣。”


    “你肯買,郡主還不肯穿呢。”


    “哼~”


    道俊一早便聽從皇命去涼州再會涼王,經昨日一事,涼王對他的態度可算和藹多了,還假惺惺的問他是否要去看看姨母。


    道俊想到王後就止不住的犯惡心,如此蛇蠍心腸,待攻破北涼之日,他非得向陛下討個公道。


    剛進軍營,道俊就聽說了朝顏早上被陽平王罰跪之事,他將馬交給身後的隨從直奔朝顏帳篷。


    沒想到,他竟然看到曇曜這個大男人手拿銀針給朝顏補衣服,朝顏不見蹤影。


    道俊目瞪口呆的愣在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曇曜見到道俊,將手中的衣物放到一旁,對道俊躬著身子行禮,隨即將食指豎立在唇前,示意朝顏正在午睡。


    道俊尬笑著點點頭,正想要退出去,屏風後傳來一聲夢囈。


    “三兄迴來了?”


    道俊看了曇曜一眼,又走進帳內。


    “是啊,看你還能睡得著,想來無須我擔心了。”


    “嗬~”朝顏嬌笑一聲,沒好氣的說:“慶幸外翁來的及時,不然我還迴不來呢。”


    道俊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這不是突然收到軍令嗎,等以後有機會再補償你。”


    “哎呀,跑這一趟真是累死我了,我先迴去補覺了。”


    不等朝顏迴應,道俊打著哈哈就偷溜出去。


    昨日同盟有多鐵,今日溜得就有多快。


    朝顏哭笑不得的看著道俊的背影,從床上坐起來,倚靠在枕頭上。


    “我要喝水。”


    曇曜左右環顧一圈,才意識到朝顏是對自己說話,隨即他倒了杯水從屏風後遞過去。


    朝顏無奈的看著遠離自己的手,自己難道是老虎,會吃人嗎?


    “太遠了,夠不著。”


    曇曜無法,隻好走進屏風,將水遞給朝顏。


    朝顏揶揄的望著曇曜,覆上曇曜的手將水飲盡,舌尖似是無意的在曇曜的指尖舔了下。


    曇曜顫抖的將手收迴,“郡主...”


    朝顏不懷好意的盯著曇曜通紅的臉,等著他剩下的話。


    曇曜的喉結上下滾動,半天才憋出一句:“男女有別。”


    朝顏一把將曇曜手中的茶杯打落,動靜驚擾了門外的黑甲軍。


    “讓你倒杯茶都倒不好,還能做些什麽?”


    原本想衝進來的黑甲軍收迴了腳步,給了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此時進去,容易引火上身。


    “還不打掃幹淨,要是本郡主傷到了怎麽辦!”


    朝顏怒吼道,順手將一條手帕丟落在地。


    曇曜臉紅的蹲下身撿起手帕放於掌心,他臉紅不是因朝顏發怒,而是朝顏在打破茶杯前,先對他悄聲說了句:


    “大師的身上,我哪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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