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秋,院內的枯葉越發的多,洋洋灑灑鋪滿了進山的路。那一地的金黃,不隻是豐收的標誌,也是思念的代名詞。


    來寺廟上香的信眾日益增多,人一多,想要靜心修煉便成了件困難的事情。


    朝顏坐在台階上看著許願池的烏龜,滿池的銅錢,也不知那些人是想喂龜還是想害龜。


    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朝顏悠悠開口,“烏龜又不吃銅錢,他們為什麽還要往裏麵丟?害的我每隔幾日就要拿漁網撈一撈。”


    “求個心安,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自在。”


    朝顏心煩的看向一邊的僧乾,這人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我很自在,我也是幹活換飯吃的好不好。


    “師兄,你說話如此不中聽,不怕佛祖怪罪你嗎?”


    僧乾輕飄飄的掃了眼朝顏,


    “你還不自在?你每日三件事—吃飯、發呆和發呆,你看來寺廟的這些信眾,要麽求財,要麽求健康,要麽求仕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楚。你呢?你有嗎?”


    朝顏不服氣的說,“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那你倒是說說,你的苦楚是什麽?”


    朝顏冷哼一聲,“我和你說什麽,我和佛祖說去。”


    “兩位師兄,你們別吵了,你們次次見麵就吵架,都是同門,要和氣。”


    法空在一旁耐心勸道,也不知道這兩人是不是八字不合,一見麵就掐架。


    “法空,吃你的餅,吃完趕緊去上晚課。”僧乾越過朝顏,向最邊上的法空說道。


    “你們不去嗎?”法空吞下口中食物,囫圇的反問。


    僧乾看了朝顏一眼,“我自是要去的,曇諦嘛,我看又要逃課。”


    “走,法空,上課去。”朝顏也不理僧乾,一把拉住法空向大殿走。


    這僧乾著實討厭,原本他救過自己,自己對他很是感激,可最近隻要遇見他,總要被他噎幾句,真是擾人心煩。


    走到一半,朝顏借口肚子疼甩開法空,一人來到河邊,躺在石頭上看著夜空。


    今晚的夜空一如之前,繁星密布,耀眼奪目。


    三個月了,曇曜已經走了三個月了,也不知道他過得怎麽樣。


    朝顏畢竟是二十幾歲的現代人,也有那麽幾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對於自己這般狀況,她自然知道是怎麽迴事。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那日他說要渡自己的時候嗎?還是那晚他給自己遞餅的時候?又或者是那晚初次握住他衣袖的時候?也可能是那夜一起看星空的時候。


    因為曇曜日夜的陪伴,朝顏終於感覺不是那麽的孤獨,有時甚至可以依靠一下他。


    朝顏深知這段感情不該有,不論從年齡,還是從世俗,她都不應該對一個僧人生情。


    況且,這是愛嗎?隻怕不過是習慣了陪伴產生的依賴感吧。


    曇曜此時離開對自己也好,自己也能清醒幾分,免得步上老路。


    朝顏心中煩悶,脫下外衣一頭紮進河裏。幸好,幸好,遊泳技能還沒有生疏。


    一朝入水,朝顏如水中的魚兒肆意暢遊,將滿腔苦惱倒給河水,由他們幫助自己紓解。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朝顏略感疲倦想從河水中起身,卻見岸邊走來一男一女相依相偎,男子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他反光的光頭。


    真是哪哪都有風流韻事。


    眼見兩人動作越發過火,朝顏實不想破壞人家好事,故悄悄向下遊遊去,繞過兩人迴到寺院。


    想要找到那人很容易,隻需問問誰今日沒有上晚課即可。


    算了,朝顏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當做沒看到吧。


    朝顏剛走進院落,就看到一人坐在樹下打坐,那般神情和身姿,像極了自己思念的人。


    “曇諦,你今日去哪了?”


    朝顏抿抿嘴,“法進師兄,我去河邊了。”


    法進看著地上的水漬,再看看一身濕漉漉的朝顏,冷哼一聲,“不去上晚課,去河邊抓魚嗎?”


    “不是,去遊水。”朝顏低頭說道。


    “遊水?”法進被朝顏氣的聲音放大了些,“你半夜去遊水?你不怕出什麽意外嗎?”


    朝顏咬咬下嘴唇,默不作聲。


    “從明天開始,每日上課前後都需到我這來一趟,我會時時刻刻盯著你的修行,休想再偷懶。”


    法進氣憤的大踏步離開,這師弟到底是喜歡他什麽,如此冥頑不靈,修行一竅不通還貪玩,一點也不像曇曜小時候乖巧懂事。


    法進迴屋拆開曇曜新送來的信,與前幾次相同,初寫石窟修建進展,中寫師父教導或近日修行感悟,末尾繼續問:


    曇諦師弟近來可好?


    曇曜啊曇曜,你一共送來五封信,可有一句問我是否安好?!


    法進每每想到這,心口就像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將曇曜的信放到一旁,抬筆欲寫,卻見信的反麵還有一行小字:


    ‘師兄可否詳盡說說曇諦近況,切莫再隻迴兩字--安好。’


    法進深吸幾口氣,忍住自己想撕掉信的衝動,罷了,罷了,誰讓你是我帶大的。


    對照信件內容一樁樁迴複,法進想了想,在末尾寫道:


    ‘曇諦師弟冥頑不靈,頑固不化,今日偷懶,明日發呆,日日逃課,夜間遊水。師弟關心他的近況,不若直接與他寫信。’


    將信放進信封後,法進這才脫下外衣躺上床,沉沉睡去。


    雞鳴剛響,打更的張大叔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從屋內走出來,恍惚間似乎看到一人鬼鬼祟祟的往住持院裏鑽。


    張大叔疑惑的走上前,“曇諦?你在這做什麽?”


    朝顏很平靜的迴答:“法進師兄讓我每日上課前後來找他,我這就來了。”


    明明朝顏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張大叔還是感受到了一絲委屈,


    “那你也不用這般早,我更都沒打。”


    “我怕誤了上早課的時辰,所以早早過來。”朝顏垂眸輕輕說著。要想盡快擺脫法進的控製,就得先讓他自己放棄,還得利用群眾的力量。


    “你啊,明日不要這般早了,不然你這一晚上還怎麽睡?身體吃不消的。”


    “我知道了,謝謝張大叔。”朝顏聲音裏帶些哭腔,說完默默抬腳向院內走去。


    張大叔沒走幾步,就聽見住持院內傳來喊叫的聲音:


    “法進師兄,法進師兄,我去上早課了。”


    張大叔掏掏耳朵,這曇諦看著人小,聲音倒是挺大的。


    深夜,萬籟俱寂。


    法進正在屋內打坐,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咚咚咚~”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傳來一道人聲。


    “法進師兄,我下課了。”


    “我知道了,迴去吧。”


    朝顏並未離開,隔著房門說:


    “法進師兄,今日念經,我有幾處不解,你可否指點我一二?”


    見門內一直沒有反應,朝顏在門口踱步片刻,正想敲房門,門一下被打開,法進陰沉著臉出現。


    “何處?”


    朝顏笑著拿起手上的佛經,“好幾處呢,我都圈出來了。”


    “曇諦,你連著幾日清晨天不亮來我這,晚上又擾我休息,意欲何為?”


    法進臉上的表情算不得高興,他已經被朝顏連著折磨了幾日,日日隻睡一兩個時辰,白日別說修行,不打哈欠就阿彌陀佛了。


    朝顏訕訕的笑笑,“師兄,不是你讓我每日早晚課前後都要來你這的嗎?”


    “從明日開始不用來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


    法進一把關上房門,將朝顏阻擋在門外。轉身立馬吹滅燭火,天塌下來,我今日也要睡個好覺。


    朝顏興致缺缺的往迴走,好不容易找個樂子,又沒了。


    “啊~~~”朝顏對著天空大叫一聲,我好無聊啊!誰懂無事可做的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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