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秦收起了劍,他的視力不比沈宓差。陳喜同樣陷入了沉默。


    滾滾黑煙中,有著烏壓壓的人頭。嘶吼聲從未停下,他們手持刀劍戈槍,浴血廝殺。


    看不清到底多少人,他們身上衣服並不統一,有古人裝束,有現代人。有白髮蒼蒼的老者,有紮著雙丫的孩童。壯漢,女人,孩童,老人。還有手腳殘缺的人,號角聲陣陣,他們一點都沒發覺戰場上多出的人。


    大將,小兵,殺得人頭滾滾。


    他們在原地聲嘶力竭,麵容被黑霧籠罩,倒下後也沒有屍體,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了天地間。


    沈宓覺得眼裏麵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湧了出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人間沒有鬼魂了。


    華國上下幾千年的英魂都沉眠與此。


    他們在為人族征戰,日夜不休。


    一支長旗高高的豎起,殘破的旗幟迎風招展,一個大大的蕭字在硝煙戰火中傲然挺立。


    沈宓看到一個騎著馬的將軍。他舉著旗,麵容被黑霧籠罩。身上的煞氣和兇戾跨越了時間和空間,隻衝雲霄。


    「殺——」


    各處皆有旌旗豎起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無論男女,老幼,他們同樣嘶吼道:「殺——」


    大軍碰撞到一起,黑煙滾滾。廝殺聲刺激著人的耳膜和一切感官。


    沈宓知道黑煙怎麽來的了。


    英魂們徹底長眠於這片土地。


    沈宓不算是士兵,陳喜嚴謹的行了個軍禮,向著數萬萬鬼魂致敬。


    感謝你們為人族征戰。


    宋時秦知道莫問道為什麽拚死也要他們繼續前進了。


    他緊握著武器。


    沈宓似有所感的抬頭往天。他再次使用了照見四方。


    殺戮讓這些鬼魂們已經麻木,他們機械的抬手,兇狠的砍下。


    在這無盡的歲月裏,支撐他們繼續戰鬥下去的,就是對人族崇高的愛意。他們願意保護地球,守護人族。哪怕在這荒無人煙的域外征戰到死。


    沈宓聲音鏗鏘:」你們是人類的英雄。」


    已經死亡的人,沒有生者的引領,永遠找不到迴人間的路。鬼魂們越走越遠,迷失在這沒有邊際的荒漠中。


    鬼魂們木然的抬起頭,沈宓察覺到注視在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視線。沈宓沒有絲毫的不舒服,他溫聲道:「我帶你們迴家。」


    第六十八章


    宋時秦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的伴伴,世上最好的將軍。


    蕭野同樣抬頭。看著這個熟悉的人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帶我迴家。」


    沈宓眼裏有些濕潤,他說:「桃花塢已經建好了。」


    蕭野生前在為沈宓打仗,死後也在征戰。他不知道自己打了幾千年的仗,但他知道沈宓迴來找他的。


    蕭野依舊坐在馬上,英姿颯爽,他舉起了手中的□□,微微低頭,表示感謝。這時他不是神宓的伴伴,他是十萬萬亡者的統帥,他向來到這裏的生者表示感謝。


    沈宓需要開闢一條能夠引領十萬萬亡魂迴家的路。他知道天道讓他來這裏的意圖了。


    沈宓,精通五行八卦。


    隻有他能找到生者與亡者的路。


    隻要他還有羈絆,他就不會坐視不理。這裏有很多人,他們在這裏太久了,久到忘記自己是誰。


    但總歸還記得一件事,地球是他們的故鄉。是能容納他們疲倦靈魂的歸所。


    陳喜反應最快。


    他也是修者,他先獻祭了自己。


    沈宓眸光越過千千萬萬的亡靈放到了陳喜身上。


    陳喜皺了下眉毛:「我先走一步。」他的表情歸於寧靜,「沈宓,別忘記帶上我。」


    沈宓答應了:「好。」


    「我也能為你做點什麽了。」陳喜虔誠的看向沈宓,目光溫柔,「我的阿拉燈神丁。這次該輪到我實現你的願望了。」


    沈宓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好啊。」


    陳喜修煉的紅線能化虛為實,這是他的天賦。他願意獻祭自己,化作亡者通往人間的通道:「我能再許個願望嗎?」


    「能。」沈宓想問為什麽啊。他沒能問出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沒有為什麽了,「說吧。」


    陳喜的爺爺沒了,他又變成了一個人。他也不缺錢,可始終覺得不快樂。他想了想,還是在大王村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個人的。


    沈宓說的太監,陳喜是考慮過的:「給我個家吧,我不想再一個人了。」他想有人照顧他。他就陪人說說話,跑跑腿,就能安穩的活著。


    他最喜歡這樣的日子了。


    「喜子,迴去之後,我會找到一塊地,作為我的封地。我會把你帶迴去。」


    「你放心,陳喜永遠有家。」 沈宓笑著跟陳喜告別,「在十萬旌旗迎風招展的時候,我帶你迴家。」


    陳喜閉上了眼睛:「我不是孤家寡人了。」


    」真好……」


    蕭野率領十萬萬的鬼魂朝陳喜表達謝意,他們怕打著武器,聲音沉悶又高昂。


    陳喜的神魂已經離體,他微微鞠躬,最後慢慢消失。


    沈宓心裏跟被刮去一塊一樣,這就很以前他目送自己的人一個個離開。胸中情感又酸又澀。


    隻有他一個人能帶他們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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