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重新迴來的「麗莎」不一樣。


    她成了一個為了美不擇手段的瘋子, 是個為了執念不惜去殺人取血的魔鬼。


    喬伊納爾曾經試圖自我安慰, 他想人在生過一場大病後都難免會脾氣古怪, 更遑論麗莎這是死而復生,他是從死神手上將她強行帶迴來的。


    一個切實死去又活來的人,性格變得偏激一些,難道不可以理解嗎?


    再說他會陪著她的。


    他沒了人身, 又奇蹟般以蜥蜴的模樣繼續與這座古堡共存, 喬伊納爾也一直是個有耐心的管家, 他可以慢慢陪他年輕的主人將脾氣養好,舒適的生活應該會重新帶給對方快樂。


    到那時, 他熟悉的那個麗莎應該就也會迴來。


    可是他錯了。


    喬伊納爾後來才漸漸明白,他所謂的自我安慰不過是一場自我欺騙。


    他不敢正視自己誘發了怎樣一場悲劇, 他是古堡土壤裏浸透著的層層血色的始作俑者之一。


    被召喚迴來的究竟是誰呢?也可能交換從一開始就出了錯, 被換迴來的隻是一個恰好同名的怪物吧。


    然而一切也已為時過晚。


    喬伊納爾以蜥蜴的軀體陷在束縛契約裏, 他會告訴客人們一些能夠保命的辦法, 將它們糅雜在需要向客人宣讀的古堡住宿條例。不過, 很多時候客人們對這些規則並不夠上心, 他們有的會遵守,有的會忽視,有的會故意違背,去冒一些他不理解的風險。


    還有的客人即便是對規則遵守了,也不意味著厄運就一定不會找上門。


    喬伊納爾說不清自己從變成蜥蜴後在古堡服務了多少年,又接待過多少賓客,有時他的記憶都會出現一點紊亂,他會覺得客人明明都已經順利逃走了,沒有離開的客人們則不幸留在了古堡土壤裏。然而當新的客人到來,他又時常會感到他們莫名看起來熟悉,好像是差不多的人去了又來。


    真奇怪。


    ……但這份奇怪與漫長的詛咒也許今天都將一起結束了。


    那位終於拿到了完整詛咒破解辦法的客人走進鐵門房時,蜥蜴的眼睛雖說沒有透視這種特異功能,喬伊納爾卻憑藉古堡僕從與契約規則間的微妙聯繫,他感知到了客人正帶著一件至關重要的物品,這也是他忽然改口,建議對方將私人外套一起帶進去的原因。


    老花匠種的玫瑰,復活的麗莎對它們從來看不上眼,它們對客人們來說卻彌足珍貴。


    玫瑰花裏藏著一個與詛咒破解方法一樣鮮為人知的秘密——一朵帶著真實的喜愛被贈予的玫瑰,是可以救贖一個人的。


    並且必須得是贈予,不能為自己所用。


    喬伊納爾覺得那兩位先生像是真的情侶,他發覺先一步進門的先生其實帶著兩朵花,不久後,就在西一樓的他也聽見了另一位先生風風火火趕來,猛然撞開大鐵門的動靜。


    隻有懷抱真心的人才能夠為愛赴湯蹈火,這一點也是更古不變的。


    喬伊納爾留在西樓守著這座古堡的結局,他忍著不去往樓上的四樓主人房看。


    依稀察覺契約效果開始減弱時,管家動了動將地毯壓出印的鞋跟。


    他想去鐵門旁看上一眼。


    一個兩頭六臂的怪物就靜靜站在他手邊。


    如果岑歸和路庭在場,會認出來這就是造訪過他們房間陽台,也在走廊上跟玩家狹路相逢的「蜘蛛」。


    它是由三個死去的人疊在一塊拚成的怪物,因為有具屍體缺失了一個頭顱,所以隻有兩顆低垂的腦袋深深埋向地麵,六條手臂與六條腿交叉,像是一隻怪異的直行蜘蛛。


    那名岑歸在走廊上見過的長辮女僕也在不遠處,身邊圍繞著古堡其他的僕從。


    守門的男裝小姑娘不見蹤影,她可能與她的敲鍾人父親呆在一塊,還有老花匠。


    古堡裏的npc們幾乎都聚在這裏了。


    他們在沒有得到伯爵夫人指令時,會聽從次一級的管家調配。


    他們之中很多都早已神誌不清,少數還擁有神智的人,在和喬伊納爾一起等待一個結局。


    喬伊納爾背負著寥寥清醒目光往鐵門房方向走,門壞了,斷裂的門軸五馬分屍,跟新來者訴說著上一位闖入者的暴力,也為悄然向裏打探的視線提供了便利。


    喬伊納爾主要是想確認兩位先生一切都還好,擔心他們正蒙受詛咒重置的磨難。


    但……


    但他看見房間燭火很亮,蠟燭圈與他召喚麗莎亡魂的那天似乎一樣,又哪裏不太像。


    在快要與日光初升一樣炫亮又灼燙的蠟燭火光裏,兩位先生都還穩穩噹噹地站立著,他們看起來並不虛弱,身上也沒有明顯外傷。


    他們甚至在做一件與「詛咒重置」聽上去毫不相關的事情。


    他們在蠟燭火光中接吻。


    周圍引導著詛咒力量逆轉的燭光仿佛一種特殊的,危險又浪漫的氛圍陪襯。


    路庭剛開始「咬嘴」時其實並不順利,他被岑歸默許了行為,前執行官勾著他項圈金屬環向下拉的模樣像極了一種恩準,但他也臣服得心甘情願。


    他配合著低頭,嚐試更進一步拉近彼此距離——然後遭到了一點意料外的冰涼阻礙。


    路庭:「……」


    岑歸:「……」


    有那麽一瞬間,岑歸和路庭看起來都有點懵。


    他們麵麵相覷,因為路庭高挺的鼻樑磕到了岑歸還戴著的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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