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瞬間獲得了突變的力量，博士的身體肌肉暴漲。整個人變得更加魁梧。
頭發也開始呈現出別的顏色，如同獅子的須發一般。
阿卡司看著這一切，不為所動。
短暫的幾秒後，博士的唿吸變得粗重，眼中充滿了戾氣，整個人散發著狂暴的氣勢。
“這就是讓你自信滿滿的力量嗎？”
“阿卡司，我會把你做成我最完美的實驗體！”
阿卡司掏著耳朵，無所謂的說道：“好了好了，那麽請開始你的表演喲。”
作為當年地下工廠事件的參與者，眼前這個半獸人一樣的存在到底是扮演什麽樣的角色阿卡司不清楚。
但他沒有忘記那裏的每一張麵孔。
這筆債，他算在了五號的頭上，可當時殺死末樓事務所另外三人的其他人，也同樣是阿卡司的目標。
二十年過去，這些人一個個消失。
死於林森與花小兮的手中，但更多地，則是死在了阿卡司的手中。
他是全司狩裏最恐怖的刺客。
如今，他找到了最後一個參與者，阿卡司不打算輕易的放過他。
勝利有很多種，他要選擇的是，徹底粉碎對方信念的那種勝利。
博士與阿卡司的距離很短。
花小兮見過阿卡司的這種眼神，她確信這場戰鬥不需要自己出手。
就好像一個路人一般，她靠在牆壁，看著一場人與獸的戰鬥。
博士發出獸吼，整個人原本狂暴的氣勢變得更加狂暴。實驗室居然起了風。
吹動著阿卡司的銀發。
下一秒，兩個對立的身影同時消失。
肉眼已經無法看清二人的動作，隻有恐怖的劍氣與拳風，無差別的落在任何一個地方。
整個第二層的實驗室，瞬間變得千瘡百孔。
……
……
與此同時。黃金堡壘，第二層。
彼間的戰場同樣上演著一場對決。
小野寺幽海的速度明顯比林決要快。
他精通東瀛秘術縮地。
加之兩名隊友都是強大的忍者，在這場對決中，處處封鎖著林決的去路。
林決的實力進步速度讓小野寺幽海驚駭。
但這場戰鬥的局勢，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
無數道筆直的劍氣，整個空間被黑色筆直的劍氣切割，就像是一章白紙被許多直線分割成多個部分。
兩名頂尖劍客的對決，其間蘊含的斬切，讓另外兩名紫級司狩也需小心翼翼。
稍有不慎，便會在這等拔刀術與拔刀術的交鋒中，被無情地腰斬。
明明同樣是成名已久的紫級司狩，但另外兩個人，竟然有些無法插手的感覺。
他們駭然兩個劍客的實力，更加駭然的是，那個看起來古樸笨拙的闖入者。
林決的腰上有一道恐怖的劍痕，肩膀上亦如是。
但他仿佛沒有痛覺一般。
眼神依舊如同劍芒一般注視著小野寺幽海。
這是在小野寺幽海施展縮地，速度陡然變快後瞬間留下的兩道斬切。
足以讓對手實力削弱的斬切卻並沒有讓林決退後半步。
相反，二人的劍術比拚變得更加急促頻繁。
拔刀術就跟不耗費任何體力一樣，刀劍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而在之後的十餘迴合裏，林決明明帶著傷，卻漸漸的開始適應縮地的速度。
小野寺幽海的每一招斬擊，全部被林決預判。
從旁協助小野寺幽海的兩名司狩看不出門路，但小野寺幽海卻明白這是為什麽。
殘心。
這是柳生一夢領悟的至高天賦。
但此刻的林決，也同樣擁有著殘心。
小野寺的神情有些錯亂。
為什麽這個人斷了用劍之手還能再起？
為什麽這個人居然會變得更強大？
明明中了兩道斬切，卻硬是靠著意誌無視？
這個看起來笨拙無比的劍客，到底是什麽怪物？
心煩。
則意亂。
拔刀術施展越來越快，但卻越發無法觸碰到林決。
直到一道恐怖的斬切迎麵而來，恐懼感讓小野寺幽海瞬間從意亂的狀態裏清醒。
他試圖閃避，卻慢了半分。
血液飛灑在空中。
飲血的天叢雲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亦如手持它的劍客一般沉默。
恐怖的斬力使得小野寺被擊飛。
在小野寺的肩膀上，同樣留下了一道劍痕。
觸目驚心，即便傷勢痊愈，也會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這該是乘勝追擊的時候，亦如方才小野寺的第一道斬切落在林決身上時，第二道很快便追加而來。
但林決沒有動。
小野寺的神情裏有痛苦也有迷茫，亦帶著幾分煩躁。
他緩緩爬起身，唿吸變得有些沉重。
但他沒有忘記此刻的情形。
他知道林決為什麽方才留手不趁著自己意亂的瞬間，連續施展拔刀術將自己徹底斬殺。
正是因為知道原因，他才趕到迷茫與煩躁。
這個家夥在幹什麽？
他難道不知道，這並不是一場劍客的對決嗎？
不是他自己說的刀劍無眼，生死無疆嗎？
混蛋！
再次拔刀，雷切帶著幾道電光，與天叢雲再次交鋒。
這一次，小野寺幽海感覺到林決的雙臂如同山嶽一般沉重。
他當然知道，林決的速度其實比自己慢，力量卻要強於自己。
可他此刻竟是有些賭氣似的想要與這個男人比拚臂力！
再次被林決的力量震飛。
這一次，小野寺幽海沒有再那麽輕鬆的爬起來。
林決看著倒地不起的小野寺幽海，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他感覺到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從這場戰鬥交手開始十數個迴合之後。
在領悟了殘心之後，他仿佛能夠感受到劍客的心境。
小野寺幽海，留給所有人的印象似乎都是一個笑麵虎。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笑容，卻又總是對挑戰者行修羅之道。
每一個與他交手的對手，幾乎都被居合術斬斷了劍客的前程。
這是一個不尊重劍客尊嚴的惡鬼。
但……
林決有些意外的是，方才的交鋒裏，他感受到了一絲變化。
小野寺胸口急促的起伏。
另外兩個司狩原本想要參與進攻，以為小野寺幽海已經倒下。
但這個時候，小野寺幽海忽然開口道：
“你們退下！”
二人愣住。
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一迴事。
小野寺再次慢慢爬起來，看著林決的眼神發生了變化。
二人沒有再次動手。
“下一個拔刀斬，決勝負吧。”
小野寺的笑容很早就收起。
但隻在這個時候，林決才發現，小野寺嚴肅起來的樣子，顯得陌生至極，卻又有一種熟悉感。
像極了自己……
林決點點頭。
二人同時弓身。
雷切與天叢雲都蓄斂著強大的氣勢。
以至於原本協助小野寺幽海的兩名司狩感到了極大的危機感。
他們不懂小野寺在發什麽瘋。
明明在中招之後落了下風，卻拒絕他人的幫助。
……
……
柳生一夢是東瀛劍客們最為崇敬的神。
能夠在柳生一夢的身邊待上幾年，對劍術的提升必然極大。
小野寺幽海以前不懂。
他費盡心思，用盡手段，打敗了無數劍豪，在爭奪東瀛劍聖這條道路上，他雙手沾滿了血腥。
但他相信，主人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
這個世界就是以成敗論英雄的。說著不以成敗論英雄的，不過都是一群失敗者。
柳生一夢的確接納了小野寺幽海。
這讓小野寺幽海更加確信，這個神一般的男子，一定是認同自己的。
可這些年……
柳生一夢雖然的確有傳授小野寺幽海劍術，卻並沒有真正的傳授他自身的劍法心得。
這成了小野寺幽海的一個心結。
為什麽？
不是說東瀛劍聖就可以成為柳生的劍童了嗎？
不是說隻有接近柳生一夢，才能學到至高的劍法嗎？
可為什麽主人對自己的傳授，總是顯得有些過於收斂？
居合斷海，自然是最強的劍法。
可還是沒有達到小野寺幽海想要的那種程度。
一定存在更強的劍法的！
也許隻是主人在測試自己的心性？
他開始變得更加溫和。
試著露出讓所有人都覺得燦爛無比的笑容。
他死的那一年本就年輕，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暖色調的日係美少年。
他的腰間掛著雷切。
這把兇悍的寶劍卻並不會讓人覺得畏懼，隻要是掛在這個男人的腰間，仿佛一切都變得溫柔了。
直到新的挑戰者出現。
東瀛的曆史，永遠不會隻有一個劍聖。
武藏，一刀齋，佐佐木小次郎，柳生十兵衛。
這些鼎鼎大名的劍客都有著巔峰的時刻，但也都埋沒在曆史的浪潮裏。
小野寺不想成為浪潮之下的一部分。
他想做那個渡舟人。
他費盡心思，終於獲得了柳生的認可，戰勝了無數劍道高手。
可他很快發現，柳生的劍童不是那麽好當的。
每一年，他都會遇到數不盡的挑戰者。
他開始患得患失。
這些人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打敗了無數敵人，最終來到了自己的身前，想要贏得前往劍神身邊的道路。
小野寺不想放棄自己辛苦贏來的位置，他還沒有得到柳生一夢的真傳！
他想要在心性上得到柳生的認可，又想讓所有挑戰者知道自己是一個殘酷的敵人，讓他們知難而退！
於是，微笑的惡鬼誕生。
他帶著最為明朗的笑容，卻斷送了無數劍客的未來。
終於，挑戰者越來越少。
小野寺幽海仿佛是東瀛劍道史上的最高峰！
再也沒有人敢挑戰他！
那不是一場劍客與劍客的對決，那是劍客與惡魔的戰鬥！
沒有人願意麵對惡魔。
小野寺幽海隻覺得人生再度迎來了最美好的時刻。似乎可以永遠的跟隨著主人，學習他的人生態度，學習他的劍法。
隻是……
柳生一夢依舊沒有變化，傳授給小野寺幽海的劍法，依舊沒有讓小野寺幽海滿足。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問道：
“先生，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變得更強？”
柳生的眼睛被布蒙住，看不見眼神，但那笑容同樣顯得高深莫測：
“你需要的不再是劍術，而是一個好的對手。一個好的對手，會讓你變得更強。”
一生之敵。
小野寺不想要有一生之敵，他從小到大，從生到死，都在不斷的往上爬。
他踩過了無數劍豪的屍體。終於來到了劍聖的位置，榮幸的成為了那個男人的劍童。
可這個男人卻告訴他，他需要的不是劍法，而是一個宿敵？
開什麽玩笑啊！
他內心不以為然，一個劍客，當要如柳生一夢一般，無敵於世間才對。
但他還是謙遜的記下了這句話。
他開始四處挑戰劍客，更加狠厲的斬斷他們的臂膀，斷送他們作為劍客的前程。
在這個過程裏，他沒有感受到敵人的重要性。
那個時候，小野寺幽海忽然想到，也許主人也會犯錯誤。
也許……根本沒有一生之敵這個說法。
帶著這樣的念頭前來華夏，完成一個主人口中關於“秩序”與“平衡”的任務。
斬殺一個造物主。
這個過程裏，小野寺幽海遇到了林決。
在他麵對過的所有對手裏，林決不是最強的。所以他輕鬆擊敗了林決，當然依照慣例，是要斬斷林決的右臂。
他要讓這些劍客明白，不是什麽蝦兵蟹將，都有資格挑戰自己。
越階挑戰，是要付出代價的。
依舊沒有一生之敵，依舊無法無法理解柳生一夢的那句話。
直到柳生一夢死去，小野寺也沒有參悟這句話。
他本要前往東瀛，卻忽然想起來，東瀛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敵”的存在了。
於是他留在了百川市。
他想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否存在著一生之敵。
……
……
刀劍再次交鳴。
沒有劍氣四溢，沒有恐怖的斬切意。
明明這二人都拿出了一決生死的氣魄，但這一迴合裏。二人卻仿佛兩個最為普通的劍客一樣。
雷切與天叢雲砥礪著。
林決與小野寺幽海彼處直視著對方。
二人的姿態，腳步，都顯得一模一樣，像極了鏡子裏的另一麵。
小野寺慢慢開始領悟了。
被他斬斷過右臂的人，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爬起來的，從來沒有同一個人會兩次挑戰他。
可這個看起來古樸笨拙的家夥，卻做到了。
用的是自己的劍法，用的是柳生的劍法！
這一刻，小野寺幽海才終於明白了師傅的那句話。
“原來真的有一生之敵。”
傳說兩個真正的對手，會在一劍之中心意相通，如高山流水。絕對的契合，完完全全相同的劍心。
林決以為劍心這種東西，小野寺幽海這樣不尊重劍客尊嚴的惡鬼，是不會有的。
但就在之前的某一次對劍裏，他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疑惑。
兩種完全相同的劍法，兩個同樣天才的劍客！
在這一劍裏，忽然間明白了對手的心境。
“我輸了。”
明明兩邊都是沒有任何氣勢的一劍，但小野寺卻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林決沒有說話。
小野寺說道：“真可惜，我直到現在才能領悟主人說過的話。”
語氣帶著幾分釋然，卻又悲從中來。
小野寺一直以為柳生一夢不肯傳授自己至高劍術。這成了他的心結。
如今他才發現，主人雖然死了，卻通過另一種方式，將柳生流劍法精髓，傳授給了自己。
他們比拚的不再是劍意與劍法，而是劍心。
小野寺坦然承認自己輸了。輸給了林決對劍道的執著與質樸，也輸給了這個男人的劍心。
明明是麵對有斷臂之仇的敵人，卻因為感受到了某種困惑，願意為對手解惑。
他忽然想起來了，在林決的右臂被自己斬斷的時候，林決說過的話。
“奪兵之試是吾提出的，若諸位出手，吾會永遠看不起自己！”
該是何等愚蠢的男人才會說這樣的話？
原來自己欠缺的，不是對劍法的悟性，不是對勝利的執著，而是身為一個劍客的純粹。
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小野寺說道：
“殺了我。或者把我對你做過的事情，對我做一次也可以。”
在幡然醒悟的時候，卻又一切戛然而止。
這便是身為惡鬼的代價。
林決看著小野寺幽海，看著他的眼睛許久許久。
而後他舉起了刀，沒有任何猶豫，果斷的揮刀斬擊。
血液四射。
從左肩處，至腹腰處，一道觸命驚心的劍痕被刻在了小野寺的身上。
小野寺幽海倒在了地上。淩厲的斬擊讓他陷入了昏迷。
“此戰已經結束，吾會前往他處。斷送劍客前程的舉動，吾不屑為之，待他醒來，替吾轉告於他，吾與他恩怨已清。”
收刀入鞘。
留下兩個一臉錯愕的司狩，林決沒有前往他們身後的門。
而是轉身離開。
在黃金堡壘之外，還有三個同伴在等待著他的支援。
頭發也開始呈現出別的顏色，如同獅子的須發一般。
阿卡司看著這一切，不為所動。
短暫的幾秒後，博士的唿吸變得粗重，眼中充滿了戾氣，整個人散發著狂暴的氣勢。
“這就是讓你自信滿滿的力量嗎？”
“阿卡司，我會把你做成我最完美的實驗體！”
阿卡司掏著耳朵，無所謂的說道：“好了好了，那麽請開始你的表演喲。”
作為當年地下工廠事件的參與者，眼前這個半獸人一樣的存在到底是扮演什麽樣的角色阿卡司不清楚。
但他沒有忘記那裏的每一張麵孔。
這筆債，他算在了五號的頭上，可當時殺死末樓事務所另外三人的其他人，也同樣是阿卡司的目標。
二十年過去，這些人一個個消失。
死於林森與花小兮的手中，但更多地，則是死在了阿卡司的手中。
他是全司狩裏最恐怖的刺客。
如今，他找到了最後一個參與者，阿卡司不打算輕易的放過他。
勝利有很多種，他要選擇的是，徹底粉碎對方信念的那種勝利。
博士與阿卡司的距離很短。
花小兮見過阿卡司的這種眼神，她確信這場戰鬥不需要自己出手。
就好像一個路人一般，她靠在牆壁，看著一場人與獸的戰鬥。
博士發出獸吼，整個人原本狂暴的氣勢變得更加狂暴。實驗室居然起了風。
吹動著阿卡司的銀發。
下一秒，兩個對立的身影同時消失。
肉眼已經無法看清二人的動作，隻有恐怖的劍氣與拳風，無差別的落在任何一個地方。
整個第二層的實驗室，瞬間變得千瘡百孔。
……
……
與此同時。黃金堡壘，第二層。
彼間的戰場同樣上演著一場對決。
小野寺幽海的速度明顯比林決要快。
他精通東瀛秘術縮地。
加之兩名隊友都是強大的忍者，在這場對決中，處處封鎖著林決的去路。
林決的實力進步速度讓小野寺幽海驚駭。
但這場戰鬥的局勢，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
無數道筆直的劍氣，整個空間被黑色筆直的劍氣切割，就像是一章白紙被許多直線分割成多個部分。
兩名頂尖劍客的對決，其間蘊含的斬切，讓另外兩名紫級司狩也需小心翼翼。
稍有不慎，便會在這等拔刀術與拔刀術的交鋒中，被無情地腰斬。
明明同樣是成名已久的紫級司狩，但另外兩個人，竟然有些無法插手的感覺。
他們駭然兩個劍客的實力，更加駭然的是，那個看起來古樸笨拙的闖入者。
林決的腰上有一道恐怖的劍痕，肩膀上亦如是。
但他仿佛沒有痛覺一般。
眼神依舊如同劍芒一般注視著小野寺幽海。
這是在小野寺幽海施展縮地，速度陡然變快後瞬間留下的兩道斬切。
足以讓對手實力削弱的斬切卻並沒有讓林決退後半步。
相反，二人的劍術比拚變得更加急促頻繁。
拔刀術就跟不耗費任何體力一樣，刀劍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而在之後的十餘迴合裏，林決明明帶著傷，卻漸漸的開始適應縮地的速度。
小野寺幽海的每一招斬擊，全部被林決預判。
從旁協助小野寺幽海的兩名司狩看不出門路，但小野寺幽海卻明白這是為什麽。
殘心。
這是柳生一夢領悟的至高天賦。
但此刻的林決，也同樣擁有著殘心。
小野寺的神情有些錯亂。
為什麽這個人斷了用劍之手還能再起？
為什麽這個人居然會變得更強大？
明明中了兩道斬切，卻硬是靠著意誌無視？
這個看起來笨拙無比的劍客，到底是什麽怪物？
心煩。
則意亂。
拔刀術施展越來越快，但卻越發無法觸碰到林決。
直到一道恐怖的斬切迎麵而來，恐懼感讓小野寺幽海瞬間從意亂的狀態裏清醒。
他試圖閃避，卻慢了半分。
血液飛灑在空中。
飲血的天叢雲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亦如手持它的劍客一般沉默。
恐怖的斬力使得小野寺被擊飛。
在小野寺的肩膀上，同樣留下了一道劍痕。
觸目驚心，即便傷勢痊愈，也會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這該是乘勝追擊的時候，亦如方才小野寺的第一道斬切落在林決身上時，第二道很快便追加而來。
但林決沒有動。
小野寺的神情裏有痛苦也有迷茫，亦帶著幾分煩躁。
他緩緩爬起身，唿吸變得有些沉重。
但他沒有忘記此刻的情形。
他知道林決為什麽方才留手不趁著自己意亂的瞬間，連續施展拔刀術將自己徹底斬殺。
正是因為知道原因，他才趕到迷茫與煩躁。
這個家夥在幹什麽？
他難道不知道，這並不是一場劍客的對決嗎？
不是他自己說的刀劍無眼，生死無疆嗎？
混蛋！
再次拔刀，雷切帶著幾道電光，與天叢雲再次交鋒。
這一次，小野寺幽海感覺到林決的雙臂如同山嶽一般沉重。
他當然知道，林決的速度其實比自己慢，力量卻要強於自己。
可他此刻竟是有些賭氣似的想要與這個男人比拚臂力！
再次被林決的力量震飛。
這一次，小野寺幽海沒有再那麽輕鬆的爬起來。
林決看著倒地不起的小野寺幽海，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他感覺到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從這場戰鬥交手開始十數個迴合之後。
在領悟了殘心之後，他仿佛能夠感受到劍客的心境。
小野寺幽海，留給所有人的印象似乎都是一個笑麵虎。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笑容，卻又總是對挑戰者行修羅之道。
每一個與他交手的對手，幾乎都被居合術斬斷了劍客的前程。
這是一個不尊重劍客尊嚴的惡鬼。
但……
林決有些意外的是，方才的交鋒裏，他感受到了一絲變化。
小野寺胸口急促的起伏。
另外兩個司狩原本想要參與進攻，以為小野寺幽海已經倒下。
但這個時候，小野寺幽海忽然開口道：
“你們退下！”
二人愣住。
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一迴事。
小野寺再次慢慢爬起來，看著林決的眼神發生了變化。
二人沒有再次動手。
“下一個拔刀斬，決勝負吧。”
小野寺的笑容很早就收起。
但隻在這個時候，林決才發現，小野寺嚴肅起來的樣子，顯得陌生至極，卻又有一種熟悉感。
像極了自己……
林決點點頭。
二人同時弓身。
雷切與天叢雲都蓄斂著強大的氣勢。
以至於原本協助小野寺幽海的兩名司狩感到了極大的危機感。
他們不懂小野寺在發什麽瘋。
明明在中招之後落了下風，卻拒絕他人的幫助。
……
……
柳生一夢是東瀛劍客們最為崇敬的神。
能夠在柳生一夢的身邊待上幾年，對劍術的提升必然極大。
小野寺幽海以前不懂。
他費盡心思，用盡手段，打敗了無數劍豪，在爭奪東瀛劍聖這條道路上，他雙手沾滿了血腥。
但他相信，主人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
這個世界就是以成敗論英雄的。說著不以成敗論英雄的，不過都是一群失敗者。
柳生一夢的確接納了小野寺幽海。
這讓小野寺幽海更加確信，這個神一般的男子，一定是認同自己的。
可這些年……
柳生一夢雖然的確有傳授小野寺幽海劍術，卻並沒有真正的傳授他自身的劍法心得。
這成了小野寺幽海的一個心結。
為什麽？
不是說東瀛劍聖就可以成為柳生的劍童了嗎？
不是說隻有接近柳生一夢，才能學到至高的劍法嗎？
可為什麽主人對自己的傳授，總是顯得有些過於收斂？
居合斷海，自然是最強的劍法。
可還是沒有達到小野寺幽海想要的那種程度。
一定存在更強的劍法的！
也許隻是主人在測試自己的心性？
他開始變得更加溫和。
試著露出讓所有人都覺得燦爛無比的笑容。
他死的那一年本就年輕，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暖色調的日係美少年。
他的腰間掛著雷切。
這把兇悍的寶劍卻並不會讓人覺得畏懼，隻要是掛在這個男人的腰間，仿佛一切都變得溫柔了。
直到新的挑戰者出現。
東瀛的曆史，永遠不會隻有一個劍聖。
武藏，一刀齋，佐佐木小次郎，柳生十兵衛。
這些鼎鼎大名的劍客都有著巔峰的時刻，但也都埋沒在曆史的浪潮裏。
小野寺不想成為浪潮之下的一部分。
他想做那個渡舟人。
他費盡心思，終於獲得了柳生的認可，戰勝了無數劍道高手。
可他很快發現，柳生的劍童不是那麽好當的。
每一年，他都會遇到數不盡的挑戰者。
他開始患得患失。
這些人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打敗了無數敵人，最終來到了自己的身前，想要贏得前往劍神身邊的道路。
小野寺不想放棄自己辛苦贏來的位置，他還沒有得到柳生一夢的真傳！
他想要在心性上得到柳生的認可，又想讓所有挑戰者知道自己是一個殘酷的敵人，讓他們知難而退！
於是，微笑的惡鬼誕生。
他帶著最為明朗的笑容，卻斷送了無數劍客的未來。
終於，挑戰者越來越少。
小野寺幽海仿佛是東瀛劍道史上的最高峰！
再也沒有人敢挑戰他！
那不是一場劍客與劍客的對決，那是劍客與惡魔的戰鬥！
沒有人願意麵對惡魔。
小野寺幽海隻覺得人生再度迎來了最美好的時刻。似乎可以永遠的跟隨著主人，學習他的人生態度，學習他的劍法。
隻是……
柳生一夢依舊沒有變化，傳授給小野寺幽海的劍法，依舊沒有讓小野寺幽海滿足。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問道：
“先生，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變得更強？”
柳生的眼睛被布蒙住，看不見眼神，但那笑容同樣顯得高深莫測：
“你需要的不再是劍術，而是一個好的對手。一個好的對手，會讓你變得更強。”
一生之敵。
小野寺不想要有一生之敵，他從小到大，從生到死，都在不斷的往上爬。
他踩過了無數劍豪的屍體。終於來到了劍聖的位置，榮幸的成為了那個男人的劍童。
可這個男人卻告訴他，他需要的不是劍法，而是一個宿敵？
開什麽玩笑啊！
他內心不以為然，一個劍客，當要如柳生一夢一般，無敵於世間才對。
但他還是謙遜的記下了這句話。
他開始四處挑戰劍客，更加狠厲的斬斷他們的臂膀，斷送他們作為劍客的前程。
在這個過程裏，他沒有感受到敵人的重要性。
那個時候，小野寺幽海忽然想到，也許主人也會犯錯誤。
也許……根本沒有一生之敵這個說法。
帶著這樣的念頭前來華夏，完成一個主人口中關於“秩序”與“平衡”的任務。
斬殺一個造物主。
這個過程裏，小野寺幽海遇到了林決。
在他麵對過的所有對手裏，林決不是最強的。所以他輕鬆擊敗了林決，當然依照慣例，是要斬斷林決的右臂。
他要讓這些劍客明白，不是什麽蝦兵蟹將，都有資格挑戰自己。
越階挑戰，是要付出代價的。
依舊沒有一生之敵，依舊無法無法理解柳生一夢的那句話。
直到柳生一夢死去，小野寺也沒有參悟這句話。
他本要前往東瀛，卻忽然想起來，東瀛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敵”的存在了。
於是他留在了百川市。
他想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否存在著一生之敵。
……
……
刀劍再次交鳴。
沒有劍氣四溢，沒有恐怖的斬切意。
明明這二人都拿出了一決生死的氣魄，但這一迴合裏。二人卻仿佛兩個最為普通的劍客一樣。
雷切與天叢雲砥礪著。
林決與小野寺幽海彼處直視著對方。
二人的姿態，腳步，都顯得一模一樣，像極了鏡子裏的另一麵。
小野寺慢慢開始領悟了。
被他斬斷過右臂的人，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爬起來的，從來沒有同一個人會兩次挑戰他。
可這個看起來古樸笨拙的家夥，卻做到了。
用的是自己的劍法，用的是柳生的劍法！
這一刻，小野寺幽海才終於明白了師傅的那句話。
“原來真的有一生之敵。”
傳說兩個真正的對手，會在一劍之中心意相通，如高山流水。絕對的契合，完完全全相同的劍心。
林決以為劍心這種東西，小野寺幽海這樣不尊重劍客尊嚴的惡鬼，是不會有的。
但就在之前的某一次對劍裏，他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疑惑。
兩種完全相同的劍法，兩個同樣天才的劍客！
在這一劍裏，忽然間明白了對手的心境。
“我輸了。”
明明兩邊都是沒有任何氣勢的一劍，但小野寺卻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林決沒有說話。
小野寺說道：“真可惜，我直到現在才能領悟主人說過的話。”
語氣帶著幾分釋然，卻又悲從中來。
小野寺一直以為柳生一夢不肯傳授自己至高劍術。這成了他的心結。
如今他才發現，主人雖然死了，卻通過另一種方式，將柳生流劍法精髓，傳授給了自己。
他們比拚的不再是劍意與劍法，而是劍心。
小野寺坦然承認自己輸了。輸給了林決對劍道的執著與質樸，也輸給了這個男人的劍心。
明明是麵對有斷臂之仇的敵人，卻因為感受到了某種困惑，願意為對手解惑。
他忽然想起來了，在林決的右臂被自己斬斷的時候，林決說過的話。
“奪兵之試是吾提出的，若諸位出手，吾會永遠看不起自己！”
該是何等愚蠢的男人才會說這樣的話？
原來自己欠缺的，不是對劍法的悟性，不是對勝利的執著，而是身為一個劍客的純粹。
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小野寺說道：
“殺了我。或者把我對你做過的事情，對我做一次也可以。”
在幡然醒悟的時候，卻又一切戛然而止。
這便是身為惡鬼的代價。
林決看著小野寺幽海，看著他的眼睛許久許久。
而後他舉起了刀，沒有任何猶豫，果斷的揮刀斬擊。
血液四射。
從左肩處，至腹腰處，一道觸命驚心的劍痕被刻在了小野寺的身上。
小野寺幽海倒在了地上。淩厲的斬擊讓他陷入了昏迷。
“此戰已經結束，吾會前往他處。斷送劍客前程的舉動，吾不屑為之，待他醒來，替吾轉告於他，吾與他恩怨已清。”
收刀入鞘。
留下兩個一臉錯愕的司狩，林決沒有前往他們身後的門。
而是轉身離開。
在黃金堡壘之外，還有三個同伴在等待著他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