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百昂和薑越被其他人迅速帶到安全的地方。


    餘安持刀和他對視:「你曾經教過我,不要把後背留給拿刀的人,祭禮官大人難道忘記了嗎?」


    蕭命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袖子,忽的笑出了聲,滿是裂痕的臉上盡現猙獰。


    「哈哈哈……很好,很好……」


    也不知是在誇讚還是憤怒,兩聲「很好」之後,他身形一動貼近餘安:「那我有沒有教過你,別離我太近。」


    餘安心頭一驚,猛地撤刀格擋。同一時間,蕭沐從側麵圍過來,短刀在他手中發揮到極致,三人在廢墟中混戰,一路飛沙走石。


    蕭命的軀殼原本就受到麵具人圍攻,表麵裂痕遍布,這一番下來裂痕就更多了。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更為瘋狂地對著兩人反擊,那雙眼睛裏盡是滄桑。仿佛沉澱了幾千年世間的悲涼和哀憫,有那麽一瞬間,餘安感覺他就是一尊徹底的神像,一如他四年前看到的那樣。


    蕭沐橫刀一斬,蕭命轉身應對,這樣一來給餘安留了破綻,漆黑的長刀沒有一絲反光,直刺向對方的後心。


    千鈞一髮,頭頂卻猛地響起一陣女人的哀嚎,長長的黑髮鋪天蓋地卷下來,竟然不是攻擊,而是將蕭命層層護住,長刀割斷那些頭髮。但實在是太多太厚了,居然一下子替蕭命擋住了攻勢。


    餘安抬頭一看,頭頂懸著一根半塌不倒的石柱,舍剎那姆虛弱的趴在這根搖搖欲墜的石柱上,渾身浴血,似乎剛從廢墟底下爬出來,她哀嚎一聲,那些頭髮立刻遮擋了兩人的視線。


    餘安暗道不好,就見浪濤似的頭髮裏驟然伸出一隻手,五指化為利爪,直探向自己的心髒,身體被猛地拉了一下,蕭沐斬開遮擋的頭髮擋在了餘安麵前。


    那一瞬間好像什麽都被放慢了,餘安瞳孔縮成一個極小的點,所有的喊聲霎時間卡在喉頭。


    餘安的眼睛被蕭沐捂住了。


    「別看。」他說。


    利爪穿透血肉的聲響刺激著餘安的每一根神經,他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刻褪了個幹幹淨淨。


    「你瘋了是不是!」餘安使勁掰開蕭沐的手,臉色蒼白的看向蕭沐。


    並沒看到任何血腥的場麵,除了皮外傷,對方隻是臉色有點白,餘安當即鬆了一口氣,就見那些頭髮紛紛垂落,舍剎那姆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翻身墜入一旁的深淵。


    蕭命在垂落的黑髮間顯出身形,他注視著舍剎那姆墜落的身影,又緩緩轉頭看著餘安,忽然問了一句莫名的話:「這個世界上會有真正的神嗎?」


    餘安看著他:「你沒見過嗎?」


    「神不會見我,因為我要入地獄。」他忽的一笑,「孩子,你也一樣。」


    餘安對上他的眼神,心悸的感覺攀升到極點,無數陌生的聲音擠進他的大腦。


    「你不得好死!」「放過我放過我……」「我錯了。」「你怎麽還不去死啊?」「你憑什麽主宰我們的生死!」「下地獄去吧!」


    餘安頭疼得幾乎要炸開,一下跪倒在地,這些全是他的業果,周身仿佛有無數亡魂圍著,抓著他的雙手雙腳讓他無法動彈。


    下一瞬,蕭命的臉出現在眼前,周遭場景迅速轉變,餘安渾身直冒冷汗,被對方扯住頭髮,狠狠砸向石柱。


    餘安撞在石柱上,又摔進廢墟裏,渾身的骨骼發出可怕的碎裂聲。他倒在廢墟裏,腦海裏雜亂的聲音和其餘人的喊聲混雜在一起,但他聽不清,耳邊嗡嗡作響。


    「你聽到了嗎?」蕭命卡著他的脖子,一下又一下砸在石塊上,「那些你審判過的人,正在等你陪他們下地獄呢。」


    蕭沐持刀砍來,卻被無形的力量隔絕在外,江斂杜帆什麽方法都試了,就是無法靠近。


    「沒用的。」薑越走上前,「不是蕭命在阻止你們,而是餘安自己不想讓你們過去,他的思緒亂了。一旦迷失在業果中,他誰都會殺,他是在保護你們。」


    蕭沐握緊了刀,看向他:「有什麽辦法?」


    「沒有。」薑越搖頭,「你是蕭族人,沒人比你更清楚,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麽。」


    「那不是要死人嗎?!」江斂急了,衝著餘安大喊,「安子,你醒醒——老不死的你給我放開他!」


    蕭命居高臨下地看著餘安,手上動作仍舊沒停,餘安臉上的血濺到他臉上。


    「你看看,那些人都想要你死,沒人想要你活著。」


    「你為了這些亡魂做到這個地步,他們呢?你聽聽他們跟你說的話,值得嗎?」


    「那些那拿石頭砸你的孩子,那些對你冷眼相看的人,這麽多年來,我給你看過多少次,你怎麽就學不乖呢?」


    「因為我是人。」微弱的聲音驟然響起。


    蕭命手上一頓,眯眼:「你說什麽?」


    「我說……」餘安撐起身子,眼角的皮膚被石塊劃破,那雙染血的眼睛卻盯著他,一字一頓重複,「我、是、人!」


    手中長刀悍然劃出,業果造就的牢籠轟然崩塌,餘安撤身向後滑去,落入蕭沐懷中,他踉蹌著起身,刀尖指向蕭命,猛地沖了過去。


    其餘人緊隨其後。


    「我是人,不是沒有感情的怪物,更不是你為所欲為任意擺布的工具。」餘安斬落一刀,虎口崩裂。


    很久以前,他總是一個人行走在黑暗中,麵具覆麵,黑鬥藏身,在一個又一個夢空間裏看著各色的鬼怪和人,透過那些皮囊讀取背後的故事,是看客,也是最高的掌刑人,見識過最汙濁的人性,也看過這世間最深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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