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激戰,孫傳庭滿臉疲憊,像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地迴到督師府,他這一天上躥下跳,左支右絀,也真是夠累的。


    幕僚韓霖和張天鬥一起匆匆地來到他麵前匯報情況,“督師,皇上有旨,讓督師大人盡快率軍出戰。”


    孫傳庭癱坐在官帽椅上抽著旱煙,嘿嘿冷笑道,“現在這個情況,還需要本督出關嗎?”


    韓霖的眼裏也充滿了無奈,“賊子的火力好猛,隻不知援軍到什麽地方了?”


    孫傳庭低頭不語,韓霖隻得自問自答,“聽說朝廷派了侯恂率軍救援,襄陽副將楊璟也領命而來,到現在都已經一個多月了,也該到了吧。”


    孫傳庭抽了一袋煙,終於整理好了情緒,“獻賊攻嶽陽,楊璟已經率軍南下救援了,侯恂率領的是新軍,沒什麽用處的。”


    張天鬥在一邊道,“督師怎麽忘了劉尚書可是有撒豆成兵的本領的,他一定有辦法的。”


    孫傳庭喃喃地說道,“新軍一個月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應該是在練兵,不然不會走一天歇一天的。”


    “練兵?”張天鬥不解地道,“什麽練兵?”


    孫傳庭道,“據朝中傳來的消息,皇上下旨讓侯恂率新軍南下,劉司馬苦勸不成,隻得同意出兵。這一個月來他們每天隻走三十裏,之前我還以為是侯恂故意拖延,現在想來肯定是在練兵,他們是一邊行軍一邊練兵,果然好計謀。”


    韓霖急道,“如此,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到潼關?”


    孫傳庭掐指算了算,“雖然他們行軍緩慢,但每天走三十裏路卻是定了的,如此算來,至少還得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張天鬥的心拔涼拔涼的,“闖賊攻得如此兇猛,我們怎能堅持一個月?”


    “哼,堅持不住,也得堅持!”孫傳庭冷哼一聲,“朝廷不是又送來軍餉了嗎?全部發放下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韓霖又提起一事,“督丞,咱們這批大炮炸膛率太高了,士卒都不敢用了。”


    孫傳庭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劉司馬在信中就已說過此事,我讓你想法子解決,你可曾想到了?”


    韓霖苦笑著搖頭道,“學生才疏學淺,實無能為力也。除了如大司馬所言鑄重炮,多鑄炮確實無法可解。”


    孫傳庭默然無語半晌,道,“咱們每日能鑄炮幾何?”


    韓霖道,“有了此法,每日可鑄炮八門,完全可抵消損失之炮。”


    三人正在討論鑄炮之事的事,關外又傳來一陣鼓響,緊接著又傳來一片喊殺聲,張天鬥臉色一變,喃喃道,“闖賊這是要日夜不停地攻打啊,他們肯定也知道了我們的援軍要到了。”


    “走,上城樓!”孫傳庭抖擻精神,大喝一聲,“他們不休息,咱們也不休息。”


    韓霖鬥忙勸解道,“督師,督師,你已經一天勞累一天了,且去歇息片刻,學生代您去督戰。”


    孫傳庭定了定神,“不,不行,本督必須要上城樓。”


    張天鬥也勸道,“不如讓四將輪流督陣,督丞還要提防城裏啊。”


    孫傳庭踟躕良久,最後才緩緩地開口道,“好,今晚讓高傑督陣,明日辰時換左勷,酉時換牛成虎。”


    轟隆隆地炮聲和喊殺聲響了一晚,當高傑紅著雙眼灰頭土臉地出現在孫傳庭麵前時,他總算放下心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英吾快去歇息,本督要再上城樓。”


    高傑嘿嘿一笑,道,“督丞放心,俺精神好著咧,還可為您前驅。”


    孫傳庭來到城頭,見闖軍士卒推著盾車,車上鋪著厚厚的濕棉被,士卒藏在後麵緩緩地靠近關城,速度雖然很慢,卻有一股碾壓一切的氣勢。


    盾車行駛到狹窄的路麵,將領就下令輔兵上前拓寬道路,經過幾此拓寬,潼關城外狹窄的官道已經可以同時容納七八輛盾車通過了,按照這個進度,用不了幾天,潼關就將完全暴露在闖軍的火炮射程之下。


    孫傳庭靜靜地矗立在關城,看著闖軍的盾車已經逼近己方火炮的射程,一些炮手紛紛點燃引線,朝著車陣猛轟。


    孫傳庭忙提醒炮兵道,“別忙開炮,等近了再打,要齊射,所有炮一起開火!”


    “督師放心,末將曉得!”一個炮兵指揮胸有成竹地迴答,“我們這四十多門炮都是要見血的。”


    “轟隆隆!”久違的炮聲終於響起了,雖然車上都鋪了厚厚的棉被,但還是架不住炮彈從天而降的巨大威力,衝在最前麵的兩輛盾車一下就報銷了。在猛烈的炮火轟擊下,盾車厚重的擋板與底盤分離了,一些來不及躲避的士卒被押走了下麵,當場就喪失了戰鬥力。


    但闖軍士卒不為所動,逃生的士卒冒著炮火清理掉盾車殘骸便鑽入後麵的盾車裏麵,一起推著剩下的盾車繼續向前推進。


    秦軍和闖軍同根同源,都是陝西人,彼此之間身份來迴切換也是常有的事,今日的闖軍可能就是明日的秦軍,明日的秦軍說不準在後日又會變成闖軍。孫傳庭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讚歎不已,“好,好,真勁兵也!”


    李自成把指揮部設在關外最高的黃土塬上,戰場形勢盡收眼底,他眺望著城頭,自言自語道,“城上戴紅色披風那人想必就是孫閻王吧?”


    牛金星連忙答道,“是,正是孫傳庭!”


    李自成哈哈大笑,“傳令下去,活捉孫傳庭者,升製將軍,賞銀一萬兩!”


    傳令兵連忙把李自成的旨意傳達下去,攻城的士卒士氣高漲,大聲唿喊著,“活捉孫傳庭,升製將軍,賞銀一萬兩!”


    陣前隨即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幾個大嗓門騎著馬拖著一條橫幅,一邊在軍前來迴穿梭,一邊大喊道,“闖王有令,活捉孫傳庭者,升製將軍,賞銀一萬兩,婆姨隨便挑。”


    大嗓門來迴宣傳了幾遍,便把橫幅掛在潼關城下,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孫傳庭淡淡一笑,也不甘示弱地傳令,“陛下有令,活捉李自成,賞萬金,封侯爵!捉賊酋一名,賞銀萬兩,官升三級!”


    也吩咐士卒寫成條幅掛在城樓上,讓所有人都看到。


    雙方一邊打著嘴仗,一邊打著炮仗,不知不覺地就過了兩天。


    八月初七下午,一個夜不收風風火火地跑到關城報告軍情,“稟督師,渭南爆發騷亂,賊子過江龍率領糾結周邊幾個土寨突然從華山衝了出來,一路洗劫村寨,昨日攻破了縣城,並打出了闖賊的旗號。”


    孫傳庭腦袋嗡的一聲,暗叫不好,忙問道,“何時發生的事?”


    那夜不收喘勻了氣,這才小聲迴答道,“迴督師,今日淩晨寅時攻的城,賊子裏應外合,城裏守軍不查,被賊子一舉突破了城門。”


    “真是一群飯桶!膿包!”孫傳庭忍不住罵出一句家鄉話,隨即又問,“左光先在哪兒?”


    張天鬥忙提醒道,“迴督師,左總爺鎮守西安……”


    “好了,別說了!”孫傳庭一邊走下城牆,一邊迅速做出調整,“令左光先從西安發兵,河南總兵陳永福即刻發兵渭南,兩麵夾擊,三日以內收複城池。”


    但孫傳庭嚴重低估了形勢,陳永福的兵馬還未出城,夜不收再次來報,過江龍攻下渭南以後馬不停蹄地往華縣進發,當晚就已經抵進華縣,華縣知縣直接投降了,城裏富戶、商賈紛紛舉起反旗迎接過江龍入城。


    孫傳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華縣離潼關隻有一百裏路程,騎兵半日就可到達,自己陷入兩麵夾擊的境地,已經無力迴天了。


    “督公,醒醒,醒醒!”韓霖叫了兩聲,終於讓孫傳庭的靈魂歸了竅,“為今之計,隻有放棄潼關,全力猛攻過江龍一途了。”


    孫傳庭沉默良久,“老夫受陛下隆恩,豈能如此行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張天鬥寬慰道,“隻要兵馬在手,您還有複起的希望,請東翁早做決定。”


    孫傳庭仍然一動不動,手掌撐著額頭,懊喪道,“當初要是聽你之言剿滅了這些土寇,何致今日之禍也!”


    張天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督公還是早些決斷得好!”


    孫傳庭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說話了。


    李自成的攻擊更加猛烈了,孫傳庭一邊讓牛成虎拚命頂住,自己則召集所有部將議事,他整了整衣冠,艱難地宣布了一個決定,“我們秦軍陷入了兩麵夾擊的境地,潼關城破就在旦夕,因此,本督決定放棄潼關,退守西安。”


    部將們一下就炸了鍋,但也為孫傳庭的當機立斷讚賞不已,高傑道,“督師說得是,無良士紳與土賊勾連起來襲我後路,潼關斷無守住之理。”


    孫傳庭擺了擺手,緩緩地說道,“今夜子時,大軍開拔,陳永福部接替牛成虎抵擋李賊,卯時撤離,本督在華陰等著你來匯合。”


    斷後的事交給了不是孫傳庭嫡係的河南總兵陳永福,秦軍四將終於鬆了一口氣。


    陳永福卻一臉地憤恨,但是鑒於孫傳庭斬殺賀人龍的威名,他敢怒不敢言,隻得接下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當夜,孫傳庭拿出全部軍糧讓所有士卒飽餐一頓,僅攜帶了三日口糧拔營突圍。


    至於,陳永福能堅持多少時日,他根本沒做指望,但是他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投降李自成的。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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